从古早就常有人为了无聊的逞强,而卷入意想不到的麻烦。
「你一定做不到!」
「我可以!」
「好,既然你这么说,就做给我看!」
据说江户时代有人因此喝下一升酱油而丧命。
另外,也有人在明治时期左右,为了抬不抬得起庭院的大石头而起争执,
「那你抬给我看啊。」
「好,你看清楚。」
说完之后就把石头抬起来,那倒也罢,他还把石头抬高到头上。
「看到没?」
憋气使力的同时,内脏从肛门掉出来,继而昏倒,大石头还掉下来砸到自己的头,当场一命呜呼。
他就是传说中名叫大渊的大力士。
就算一时大意也好,但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任谁都经历过这种进退两难的局面。
言归正传——
时间是从前。
近江国①的大官藤原赖信,住在非常豪华的宅邸。
这里毕竟是大官起居之处,所以占地广大。
附近的年轻人常聚集在此饮酒下棋、喧哗到半夜,有时候还聊古今奇谭、闹到早上。
宴会开始后,主人就放任客人轻松自在。
「你们别玩太晚——」
说完之后,主人就离开了。只要大头不在,大家就玩得更开心,这点古今无异。
不过这是以前的故事,当时娱乐并不多,自古至今不变的一大乐事乃饮酒畅谈。
几位知心好友聚在一起,聊朋友的是非、说上司的坏话,欲罢不能。
宴会过午后开始,虽然打算黄昏散会,但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这是常有的事。
此时大家聊得差不多,就开始把话题转为民间怪谈,这也是常有的事。
「对了,听说真的有。」虽然不记得是谁起的头。
「有什么?」但记得回答的人是源贞盛。
「就是在那条日野川上的安义桥——」起头的男人说。
「嗅,我也听过。」另一个男人附和。
「到底是什么事?」贞盛边喝酒边问。
「那里有鬼。」刚才附和的男人也边喝酒边回答。
「鬼?」
「没错。好久以前大家都会走安义桥,可是现在没人敢去了。」
「为什么?」
「因为有鬼,它会把人给吃了。」那男人放下杯子,发出可怕的声音。
「我也听说过。」
「我也是。」
在旁边喝酒的其余男人也竖耳倾听,一个个靠了过来。
近江国有个叫蒲生的地方,那里有条日野川,上头架了一座安义桥。据说黄昏时刻,有鬼会出现在桥上。
曾经有人过桥时,遇见桥中间站着一个和尚。
他开口问过桥的人:
「喂、喂……」
过桥的人因此停下脚步。
「不好意思,可以请您牵我过桥吗?」和尚说。
仔细一看,和尚的眼睛溃烂。
不过有点奇怪。
他若失明,怎么可能在这种时间走到这里来?就算真的走来了,照理说应该也能自己走回家才对。
那么这和尚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牵起和尚的手就完了。
伸出去的手突然反被一股强劲的力量握住。
「走吧,往这边……」
相反地,他的手被和尚握住,从桥上推入河里被吃了。
还有,另一种传说是那儿有位美女。
同样地,有人过桥时,看到桥中间站着一个女人。
她开口问过桥的人:
「喂、喂……」
过桥的人因而停下脚步。
「请您帮个忙,刚刚跟我的小孩从桥上往下看河时,小孩不小心掉下去了,请您救救他……」女人说。
不过仔细想想,这事也让人起疑。
假设小孩真的掉进河里,为人母的应该等不及路人经过,早就自己跳河救子,就算不跳河,也应该飞奔到下游去救小孩了吧。
为什么在这里等不知何时才会经过的路人?
再说,真不懂为什么母子两人会在黄昏时刻来到这人烟稀少的地方。
但还是大意了。
「在哪里?」
从桥上往下探头的时候,女人突然用力推他的背,让他掉进河里,把他给吃了。
「所以说,黄昏夜晚的确不能走安义桥。」
「就是说。」
「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
「怎么可能有那种蠢事。」说话的是刚才那位源贞盛。
他是满嘴大道理的人。我想大家一定也有这种朋友,喝了酒聊天说看到鬼、看到圆盘在天空飞的时候,一定有人会回嘴:「才没那种事。」贞盛就是那种男人。
「拜托,如果你们所言属实,那么这故事到底是谁说的?」
「这……」
「你们好好想一想。如果故事是真的,那个牵和尚手的人,或是从桥上探头往下看的人,不都应该被鬼给吃了吗?已经不在这世上了。既然不在人世,那又怎么告诉世人发生了什么事?」
「唔。」
「假设没牵手、没探头,所以人还活着,他们又如何得知牵了手、探了头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唔。」
「所以那根本是瞎编的故事嘛。」贞盛非常得意地说。
正当大家哑口无言时。
「所以你不怕喽?」最早打开这话题的男人说。
「不怕。」贞盛抬起喝了酒发红的脸,两手交叉抱在胸前。
「那么你敢不敢去?」同一个男人恼羞成怒地说。
接着,大家也起哄说:
「对,敢不敢?」
「贞盛你既然说不怕,那么今晚你敢一个人过安义桥吗——」
「不怕的话就去啊。」
想当然尔,男人们肯定你一言我一语。
贞盛没回答,两手依旧抱在胸前沉默不语。
「什么嘛,不说话代表还是怕嘛。」
「不、不怕。」
「那么你敢一个人去吗?」
「敢、当然敢。」贞盛下意识地叫了出来。
「时间刚好,你现在就去吧。」
「对,现在就去吧。」
被大家起哄,于是贞盛放下胸前交叉的双手。
「我说我敢去,但并没说我一个人去。」他如是说。
「什么嘛,真看不下去。你是说你要跟别人一起去?」
「不,我是一个人去没错,但不是走路去,而是骑马去。」
「骑马?」
「对,如果能让我骑此处的名驹『白鹿毛』②,我就一个人去。」
「为什么?为什么不走路去?分明就是害怕嘛。」
「对嘛。」
「看吧。」
「我没说我不怕,但我怕的不是鬼,是人。」
「人?」
「我想并不是鬼传出这样的故事,那么那里一定有人。大抵是没钱过活、在路边抢人的强盗,应该就是他们攻击要过桥的人。如果对方只有一两人还好,但是如果人多势众,我恐怕难以全身而退,所以得骑白鹿毛去。」
「唔。」
「就算一群人追来,也追不上马。就算他们也有马,我想应该也跑不过白鹿毛——」
「既然这样,不如马上去跟赖信大人借白鹿毛。」
「不,等一下——」
「等什么?」
「如果被赖信大人知道我那么说,会很没面子——」
「什么意思?」
「听起来好像我想要白鹿毛才那么说的——」
「关那什么事,不过就是跟他借一晚罢了。」
「可是——」
「老实说,贞盛你不想去,对吧?」
「没那回事,只是赖信大人应该已经就寝了,为了这种事把他叫起来不好吧。」
「你根本就胆小如鼠嘛!」「才不是!」「根本就是没种!」「你说什么!」——一片喧闹。
「唉呀,吵什么,发生什么事了?」现身的是主人藤原赖信。
于是大家如此这般解释原委给大人听。
「原来如此。」赖信深感兴趣地说:
「既然这样,就借给你白鹿毛吧。」
「不管是鬼也好,强盗也好,只要有这种不好的传言,大家就不敢过安义桥。黄昏时刻只能特地绕到下游走别的桥,实在麻烦。所以马也好,人也好,只要能平安过桥,这种流言就会自然而然消失。」
事情发展至此,贞盛已经无处可逃。
白鹿毛牵了出来,放上马鞍,还在屁股涂上大量的油,才离开宅邸。
贞盛出发之后。
「喂。」出声的是之前没怎么说话的男人,菅原道忠。
「什么事?」
「怎么了?」
大家都把脸靠了过来。
「每次我们喝酒聊天时,贞盛那家伙就唱反调,老是说『我不那么认为』,其实我老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他开始说。
「就是说啊。」
「他就是那副德性。」出现了赞同道忠所言的人。
「这次他如果平安回来,一定趾高气昂、变本加厉。那样你们受得了吗?」道忠说。
「受不了。」
「说得也是,没想那么多,不过要真变成那样就不好玩了。」
「对啊。」
大家点头如捣蒜。
「我想到一个点子。」
「是什么?」
「贞盛那家伙必须先过下游的桥,然后往日野川走,再去安义桥才回来,对不对?」
「他刚刚是那么说。」
「所以还来得及比贞盛先到安义桥。」
「可以是可以,但是又怎样?」
「先去那里埋伏,等贞盛到了再吓他。」
「吓他?」
「没错。不然怎么确认贞盛到底有没有过安义桥?如果他在别处拖延时间再回来,然后骗我们说他去了安义桥、那里没有鬼,我们怎么知道?」
「说得也是。」
「所以得有人先去桥上等贞盛,看他到底有没有去安义桥。」
「唔。」
「贞盛没来的话,等他骗我们他有过桥时,我们就能嘲笑他一番——」
「来了呢?」
「装鬼吓他。那家伙嘴上不承认,其实是个胆小鬼,吓他一下,他一定屁滚尿流地尖叫逃走——
「可是——」
「怎么了?」
「谁要去吓他?要是真的有鬼的话。」
「怎么可能有鬼。」
「你说什么?」
「这世上不可能有鬼。」
「搞什么,那你不就跟贞盛一个样子?」
「不相信有鬼那点相同,但其余可不一样。」
「咦?」
「我不会明明怕得要命,还骗人说不怕。」
「唔。」
「所以我讨厌他。」
「原来如此。吓吓贞盛是很有趣,不过到底谁要去安义桥呢?」
「我去。」道忠说。
「你去?」
「对。」
「就算没有鬼,可能也会有强盗喔。」
「不可能。」
「你怎么知道?」
「因为大家害怕有鬼,现在根本没人敢过桥。就算以前真有强盗,但是没人过的桥,怎么会有强盗呢?」
「说得也是,你说得有理。」
「那请帮我准备浅色上衣、深色浴衣,还有红色长外衣。」
「好。」
于是菅原道忠穿上准备好的女装,离开宅邸往安义桥出发。
接着——
话题回到先骑马出发的源贞盛身上。
虽然铁口直断这世上没有鬼,但其实贞盛如同道忠所说,是个如假包换的胆小鬼。
过了下游的桥,接近安义桥时,已经怕得不得了,连风吹到脖子上都哇地尖叫。
腰部垂着一把刀,准备随时可以拔刀,这般骑马前进。
当晚正好是满月。
天上洒下皎洁的蓝色月光,将马与自己的影子清楚地映在地面上。
离开宅邸时没有一点风,但是这附近的树梢发出宪宪奉奉的声音,大抵是起风的缘故吧。
周遭没有任何一家灯火,只有一片草原,不知是月见草还是别的花,只见一丛丛东西因着月光在黑暗中发亮。
越看越不像花,像极了躲在草丛里的野兽或鬼的眼珠子。
偶而经过道路两旁树林茂密处,都以为它们的手就要伸到头上捉住衣领。
途中听到河川水流声。
接近日野川了。
眼睛看到前方一两朵河岸柳树树影。
终于到了安义桥。
黑暗中传来黑鸦鸦水波的低沉水流声。
贞盛在桥边停了一会儿,观望另一头的模样。
虽然是个满月夜,但终究是晚上。
到桥中间还看得清楚,再往前看,任何形体都溶于黑暗中,根本分不清栏杆、柱子或任何东西。
好像有个影子站在那儿,又好像没有——
总觉得头皮发麻。
「干嘛答应他们……」
只能小声地自言自语,因为出声说话反而增添恐惧。
「好吧。」
下定决心骑马走上桥,马蹄踏在桥上发出喀罗喀罗的声音,更让人怕得要命。
来到桥中央,桥下水声渐渐变大。好似桥下流的并非河水,而是粗大如河宽的巨蛇一般。
好不容易过完桥、松口气时——
「喂、喂……」
响起细细的声音。
贞盛还以为会「哇——」地大声尖叫、目不斜视地骑马飞奔逃走,但实在是太害怕了,居然叫不出声音、也无法挥鞭驰骋而去。
「请您帮个忙,牵我的手——」是女人的声音。
朝声音传来处看去,发现桥边大柳树荫下,有一只白皙的女人手臂伸出于月光中。
那只手还摇晃着来、来、来的手势。
一个身穿淡紫柔软上衣、深紫浴衣、红色长外衣的女人,从飞舞般的柳树荫下现身。
摇晃着看起来淋湿的头发于月光中。
「我失明、看不见东西,可否请您牵着我的手带我回家?」
黑暗中看见红唇左右张开,像是在微笑。
女人的白牙在月光中闪烁着,贞盛再也忍不住了。
他「哇!」地尖叫,快马加鞭。
白鹿毛飞奔而出。
「真是没用。」
把令人发毛的女人声音甩在身后,再次抽鞭让马跑得更快、再快一点。
心想怎么说,女人也赶不上这速度吧。
「请留步,等一等……」从背后传来女人的声音。
回头一看,居然看到女人的长外衣摆飞扬,露出白皙小腿,光着脚飞也似地追来了。
唇边依旧挂着那个微笑。
贞盛嘴里念着:「南无观世音救救我。」
再次挥鞭,白鹿毛跑得更快了。
这样应该就追不上了吧。回头看,发现后方追来的虽然身穿女装,但却不是人的模样。
是个一丈九尺的蓝鬼,额头中央有一颗大大的眼珠子,头上有根角。
一头蓬松长发散乱,往前伸出的手只有三根手指。
它的指甲就快碰到马屁股,不过由于刚才涂了油,它的手一滑没捉到。
「南无观世音!」
念着观音菩萨的名字,丢掉马鞭、拔出腰间的大刀:
「呀!」
也不回头,光是往后方乱砍。
「唉呀!」
背后传来凄惨的叫声。
应该砍到鬼了,但实在怕得不敢回头看。
用刀背拍马的屁股,让白鹿毛继续往前跑,终于到了有人烟的地方。
没想到后方仍然传来不甘心的鬼的声音:
「给我记着,逃得过今晚,逃不了永远。
「总有一天逮到你。」
骑着快马往后看,已经没有鬼或女人了。
不过还不能停下来。
贞盛并没回宅邸,而是直接骑马回家,对家人大吼道:
「把门关起来,叫道士来。」
然后躲在房间里不出来。
他把棉被盖在头上,不断发抖,直到清晨都没睡。
「其实发生了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事。」
太阳出来了之后,贞盛才告诉家人。
一大早就来的道士看了贞盛一眼便说:
「唉呀,不得了啦。」
「你这几天得彻底斋戒避讳,既不能出去,也不能让别人进来。」
遭道士警告之后,贞盛写下当天发生的一切经过,请家人拿去大官宅邸,并归还白鹿毛。
还留在宅邸的男人们,读完之后大笑一番。
「这次贞盛终于尝到苦头。」
「多亏道忠干得好。贞盛看到穿着上衣、浴衣、红色长外衣的不是鬼,而是道忠。」
「那现在就去贞盛家,告诉他真相,好好嘲笑他吧。」
因此大家徒步到贞盛家门口。
由于贞盛家正在斋戒避讳,所以大门紧紧关着。
「喂,贞盛,开门啊。」
大家在门外大叫,但是大门依旧不开。
不一会儿,可能有人听到了,从门缝里传来好像是贞盛妻子的声音:
「不好意思,贞盛现在正在斋戒避讳中,请改天再来。」
「虽然不知道道士跟他说了什么,不过根本不需要斋戒避讳——」
门外的男人七嘴八舌地解释:
「其实那个鬼就是菅原道忠,贞盛太害怕了,所以把道忠看成鬼了。」
就算这么解释:
「不管你们说什么,贞盛都交代我绝对不能开门,你们请回吧。」
妻子坚持不开门。
男人们只好放弃,其中有人提议:
「那我们去菅原道忠家吧。」
「也好。道忠比贞盛先到安义桥,之后也没回宅邸。」
「昨晚道忠大概太累,直接回家睡觉了吧。」
大家边说边往菅原道忠家走去。
到了道忠家,虽然大家进门了,道忠却不见特地前来拜访的这群男人。
结果还是妻子出面打招呼。
「我先生卧病在床,不方便见大家。」
「发生什么事了?」大家问。
「昨天深夜先生穿着女装回来——」妻子说,接着大抵叙述如下。
妻子问迟归的先生:
「穿成这样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发生了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事,所以我扮成女装要吓贞盛,可是离开宅鄙往安义桥的途中,好像受寒了,全身发抖、头痛、双脚无力。看样子去不了安义桥,回宅邸又得花一段时间,只好直接回家来。」道忠说。
「总之我想躺下来休息。不过如同刚才跟你说的,有人会从宅邸来打听事情经过。」
因此,道忠交代妻子转达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没去安义桥的经过之后,就卧病不起。
宅邸来的男人们听了之后,都吓了一跳。
「什么,道忠居然没去安义桥!」
「那么贞盛在桥上遇到的是真的鬼?」
男人们毛骨悚然地各自回家。
隔天——
贞盛在家一脸不悦地盘坐着拔鼻毛。
「别不开心了。」妻子开口劝道,但是贞盛依旧不说话。
「怎么了?还在气我昨天不让那群人进来吗?」
「对。为什么你不让他们进来?」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是你说在斋戒避讳期不能让任何人进屋的,不是吗?」
「不是我说的,是道士说的。」
「还不是一样。」
「他们说那不是鬼,是道忠,真的吗?」
「没错。」
「你为什么不马上告诉我?」
「怎么这么说——」
「这下我一定被他们嘲笑是个胆小鬼,不只以为道忠是鬼而吓跑,还在家里发抖地斋戒避讳。」
「不过你不是说,那真的是鬼吗?毕竟人怎么可能会跑得跟马一样快——」
「人被吓到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一通。鬼追马也是。听着,就算是马也无法瞬间加速飞奔,白鹿毛开始认真跑之前,道忠就追上来了。人跟在马后面跑一段并不成问题,当然因为马跑得比较快,所以道忠后来才追不上。只是道忠追我的那段时间,在我感觉比实际上要久——」
「可是你看到一根角、一颗眼珠子,不是吗?」妻子捉弄他说。
「那是因为我太害怕了,不过是浮现在心中的影像罢了。」
贞盛用一副全盘理解的表情说。此时,有个下人走来说:
「门口有位菅原道忠先生想见贞盛先生。」
「是道忠啊,请他进来吧。」
「不过现在是斋戒避讳期。」
「不要紧,斋戒避讳到此结束。」
「好、好的。」
下人应声后退下,不久便带着菅原道忠进来。
「道忠。」
「贞盛。」
两人打完招呼后,面对面坐下。
于是,妻子离席去准备酒菜。
「听说那个是你。」贞盛帮道忠斟酒时说。
「哪个?」道忠往前凑上脸。
「安义桥的鬼啊,不是你装鬼来吓我吗?」
「不不不,不是我。」
「什么?」
「一开始的确打算那么做,不过去安义桥的途中,我突然身体不舒服,既没去安义桥,也没回宅邸,直接回家了。但是昨天那群宅邸的男人来我家,说你在安义桥遇鬼,所以我才来看你。」
「真的吗?」
「真的,我那天没去安义桥,在家睡了一晚。」
「睡了一晚?」
「对,所以我才来看你,想问你是不是真的看到鬼了?」
「所以那真的是——」
「是鬼。」
「可是你说你突然身体不舒服、头痛啥的,也很奇怪。」
「哪里奇怪?」
「该不会鬼也对你做了什么?」
「嗯,或许也可以这么说。」
「一定是的,所以你才会头痛之类的。」
「对,还在痛呢。」
「还在痛啊?」
「可是痛的不是头。」
「那是哪里?」
「这里。」道忠伸出左手。
「怎么了?」贞盛看着道忠的手说——
「啊!」接着尖叫。
道忠伸出的左手只有三根手指。
「你、你,这手指是怎么一回事——」
「没怎样啊,我的手本来就长这样——」
「你、你……」
道忠的红唇左右微微张开:
「我骗你的,其实那晚我去了安义桥。」
「你去了?」
「所以才痛啊。」
「我听不懂。」
「就是说这是——」道忠再次伸出左手,并说:
「你从马上往后挥刀造成的伤口……」
这才发现道忠的左手有道很深的刀伤,手指伸出长长的指甲。
「你、该不会是——」
「总算再见到你了……」
接下来——
主角换成刚才离席的贞盛的妻子。
她放下心去厨房忙家事,突然听见房里传来隆隆的争吵声。
走去一看,居然是贞盛与道忠在互相拉扯。
「太好了,你来了,帮我把那把刀拿来。」
贞盛看到妻子,一边拉扯一边叫着。不过妻子终究是妻子,如果在这种时候把刀子给先生,他一定会杀了道忠。
「你在胡说些什么——」
她反而把刀子放到贞盛碰不到的地方。
「喂,难道你希望我死——」
贞盛发出惨叫声,道忠坐在他身上,用牙齿咬住他的脖子。
啪!
道忠咬断了贞盛的脖子。
「真是开心。」道忠抬起脸说。
妻子看到一张蓝色的脸,额头中央有一颗闪闪发亮的眼珠子,头上长出一根角。
这不正是贞盛在安义桥看到的鬼吗!
道忠捉住贞盛的头发,拿着头颅走到庭院,碰地一声倒在地上。
过一会儿,妻子胆怯地走上前看,抱着贞盛头颅的已经不是鬼的样子,而是微笑死去的道忠的尸体。
①今滋贺县所在,境内有日本第一大湖琵琶胡。
②马的毛色名,整体是偏黄的淡褐色,马脚混杂着白色的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