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不懂艺术都能看懂的
象外李明昌,《容No.5》15x8.5cm,综合纸本,2020年
作品图由艺术家本人提供
编者按黄周妥是我们曾经介绍过的一位艺术家
感兴趣的读者可回顾下面这条图文链接
黄周妥:半生熟的绘画
本文则是他应李明昌的最新展览所写的
评论,视角独特,颇有见地,值得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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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
—— 孔尚任《桃花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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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所有人的脸上像挨过巴掌一样,清晰可见而惊神未定,但又不得不匍匐前行。与此同时,一些发生过的痕迹开始变得模糊,有的自然忘却,有的强行抹去,最后连抹去痕迹的痕迹都消失了。但是不乏有心人,以自己的方式去回顾或者记录。
面对突如其来的社会危机,明昌一时间竟无法动笔,所有的事情都失控了一样,绘画在日常的生活里面变得乏味而空洞。但是过去的经验让他的工作得以延续展开。
明昌笑称自己是喜欢重大题材的,不过和当下的某些重大题材创作相背而驰。至于什么是事实什么是虚构,现实比绘画混乱,但对明昌而言,情绪往往先于绘画,它比起追寻某种意义或者隐喻尤为重要,其中奥秘,不妨一探。
2
书法,书法谁不爱。不计其数的艺术家躲在家里练习书法,临碑临帖,也为爱好,但更多的是祈求在里面得到启示。明昌亦是,但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属于人们俗称的“童子功”。这一爱好,他认真对待一直维持到大学,期间入迷的是诸遂良、苏轼、杨维祯、王铎,等等。当然,如果我们想在这些秘密里找到和他绘画相关的蛛丝马迹的话,那也太理所当然了。
在认识明昌最初几年,他谈论的最多是宋的绘画,比如他对《夏山图》的痴迷,把画里画外能找到的不同版本和资料反复研读,乐此不疲,但不曾见他动手临摹过;书法也没见他写过,甚至连书法的家伙什儿都没有。可是在一些藏书的扉页上,见过他轻松自如的签名或手记,追问之下才说了出来。
后来,也就是近两三年,他再次抽起了书法这根筋,写在杂志封面上,写在烟盒上,写在木板上,写在旧书里,采取了一些看起来近乎无聊的方式,但是自得其乐。终于要写在纸上时,却正而八经地抄起史书中的某段笑话,新闻发布会某段相悖的信息,或者是郭德纲相声的某个段子,总之不是往昔的魏晋碑帖,也不是唐诗宋词,而是对当下生活有所指的文字,比如出自孔飞力的《叫魂》这段:
叫魂危机的文献记录所折射出的是一种双重的图像。其中那幅粗线条图像勾勒出的是每日进行对妖术的清剿。而那幅比较隐晦不彰的图像则透露了文献作者和读者之间的关系。从这重叠的图像中,我们可以了解到中国帝制国家的两个侧面:它既是一种工具(其功能是根据满清皇室和满汉精英的利益需要来管理国家),也是一种制度(其功能是在不同政治角色之间实行权力分配和地位分派)。国家作为一种工具(我将之称为“政府”),同我们对于政府的常识性理解是相符的:它是为完成诸如征税、治安和战争之类的任务而建立起来的组织机构。国家作为一种制度(我将之称为“官僚君主制”),则是由那些生活于等级秩序之中。
电影,电影谁不看。明昌在九十年代末在一个很有“特殊成分”的朋友家里,看了大量录像带播放的电影,鱼龙混杂,特别是烂片。记得影评人毛尖说过,她看了大量的“烂片”,从而在里面得到和经典完全不一样的视点,受益匪浅。明昌亦然,他不止一次津津乐道地大谈某部电影如何如何地烂,比如《黑店》《破戒》《破戒大师》等等这类型,尤其是香港的早期电影。这种喜好会不会有在别人的败笔里面找起点而为己所用,不得而知,明昌只是个画画的。
《血食No.1》,30x20cm,布面油画,2017年
《血食No.2》,30x20cm,布面油画,2017年
《血食No.4 》,90x70cm,布面油画,2017年
所谓的烂片其实就像牛虻一样时不时刺一下自己,好让自己打开生活之中的愚蠢和荒诞的另一种视角。当然经典的“营养”最大,特别是一些暴力片,B级血浆片,比如《小野猫公路历险记》《撒旦的探戈》《橡皮头》等等,多不胜数。经典之为经典,取其气正,它可以作为心理疏导或者内心投射,把人的恶或幽暗的东西得到合理的审视,就像一个对立面的存在,比如苦对甘,甜对咸,以一种平衡的方式出现在现实世界里。更要一提的是
明昌喜欢电影之前迷恋的章回小说,不过恶趣味却一以贯之,像《西游记》和《水浒传》里面的大量描写荒诞或者血腥的场景明昌总是记忆深刻,比如水浒中的这一回:
“那妇人见势不好,却待要叫,被武松劈脑揪倒来,两只脚踏住她两只胳膊,扯开胸脯衣裳。说时迟,那时快,把尖刀去胸前只一剜,口里衔着刀,双手去挖开胸脯,抠出心肝五脏,供养在灵前;胳嚓一刀便割下妇人头来,血流满地。”
其实无论是章回小说还是恶趣味的电影,它能从“内核”上打通明昌对血腥暴力这种荒诞的感受,然后,荒诞显得不再那么荒诞,它变了一种调侃,变了一种好玩的且具有新鲜感的东西。
《白斩》,30x20cm,纸本水彩,2019年
新闻,新闻谁不读。从城市广场上的大屏幕到家庭电视的滚动的画面,再到自己手上的小屏幕,人人都在读,而且每个人读到的新闻是不一样的,好像有几个地球,在平行的世界里运转着。但是,新闻总是夹带着旧闻,旧闻又指引着新闻,它参杂着正史和野史,明昌通晓后者,有几次谈起他用小屏幕读了不少现代野史,动辄上千页,只是期间细节故事,不宜在此谈。
大约是五六年前,一次偶然的谈话,明昌提起了他的祖辈,像许多人一样怎样在半个世纪前经历惨痛,这个事情虽然是通过父辈的讲述才知晓,但是对他的影响可想而知。这也许或多或少提示了他对历史极感兴趣的原因。
荒诞的是一些我们自身无法讨论的事情,却默许另一种方式在做,比如出版了大量回顾苏联时期的文论,同样的内容,但是主体不同。他们在讨论着到底是列宁格勒广场好还是圣彼得堡广场好,总不能改成“时代广场”,时代广场到处都是。
追杀,无论是小说电影还是新闻报道,都极具吸引力,托洛茨基逃亡到墨西哥隐姓埋名,最终还是被夺命,这种绝对敌我关系看起来不可思议,可是今天仍在进行。
《雕像在南极No.1》,30x23cm,纸本水彩,2020年
另一侧,简直带有浪漫主义色彩的是,上个世纪中叶,苏联人在南极安置了一个列宁雕像,面向列宁格勒,不久就把这事给忘了。半个多世纪之后被美国人发现,好玩的是他们把雕像转个方向,什么意思呢,朝向华盛顿。新闻通报出来,老苏联人看见,回去把脸转了过来,同时他们发现这个远在南极的雕像,成了为数不多的品相完好的雕像。只是此刻,谈论严肃的历史和谈论无聊的笑话已经难分彼此。总之,这些新闻的信息大量来自旧闻,这些旧闻就此变成了新闻。
3
观看先于认知,其实两个层面的信息,画家使用图像转成画面,这个层面是绘画的过程。再者是观众看到绘画,首先感受到的是绘画本身,然后再了解到图像的信息,二者正好相反,但是观看在先,也许管中窥豹,也许一目了然,这其中隐含着现代性的问题:可见的是什么。
明昌的绘画不是图伊曼斯式图像陈述,也不是马克·坦西式图像拼贴。而是图像的某个细节,比如表情、造型、物件以及色块等等诸如此类的局部,力求一种“在场”似的个人感受,也正因如此得到了更多绘画上的意义,从单一的图像之中蔓延出新的可能性。
当然,在画面处理方面,明昌对流行性的表现手法保持警惕。他画画的习惯,总是十数张同时在画,这边动一下那边来一笔。现在来看,这个过程像拍电影,不是按前后顺序来拍,但是整体的结构不乱。再者,借用屠格涅夫的理论,就是作家笔下的房间出现了一杆猎木仓,那么最终这杆猎木仓一定要打响。这符合明昌的标准,如果从单张作品的视点来看,有一些是没有“刺点”或者是俗称“画眼”的,但是整体去看,这些作品就像一个故事那样相互强调以及相互呼应。
这也解释了明昌前些年一个展览的名字:草蛇灰,实际意思出自金圣叹评论水浒所说的草蛇灰线法,这种方式恰恰也对应了亨利·柏格森描述时间的延绵。当然,这里面有很多意外,比如画面时而层层涂抹,时而逸笔草草这都是绘画本身带来的惊喜,新近一些作品呈现的书写性,率性而饱满,让人想起初期山民岩洞里的壁画。
《分泌物No.2》,30x20cm,综合纸本,2020年
《分泌物No.1》,60x40cm,纸本水彩,2020年
明昌画过半打以上的有关排泄物的画,有猪狗牛羊的,散落一地,有二战时露天蹲坐的白花花的屁股连成一线,可是画面全无浊气,甚至不轻易能看清图像的指向。
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些,而是要指出
画家在猎取主题上的立场,那就是要去经典化去审美化,他要我们直接面对作品,去感受这全新的第二现场或者第二历史,无论是有趣的严肃的还是荒诞的。
明昌在意的是绘画归绘画,有时候所谓的知识架构会反作用于绘画,在这个命题太多的时代,绘画其实已经被架空了,吊诡的是绘画不需要去承担,托洛茨基也解决不了绘画的问题,然而可以表现,比如托洛茨基的出现就像一个不速之客,孤零零的在白色的背景之下茫然若失;列宁组画则娓娓道来诉尽了他的一生,彼时起伏不一览无余。不难理解历史的切片作为一个载体,一种修辞却又在情理之中,这样的话所有的历史经验都可以转化为个人经验,
兴亡之事,没有人仅仅是一个旁观者。明昌的工作正是在这种相互纠缠、排斥却又相互影响、揉合的情况下滚动着。
《容》组画,15x8.5cmx12,综合纸本,2020年
《容No.2》,15x8.5cm,综合纸本,2020年
《容No.3》,15x8.5cm,综合纸本,2020年
《容No.4》,15x8.5cm,综合纸本,2020年
《容No.6》,15x8.5cm,综合纸本,2020年
《容No.8》,15x8.5cm,综合纸本,2020年
《容No.10》,15x8.5cm,综合纸本,202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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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除了达·芬奇,还有我!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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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画 + 摄影。
摄影就是披着羊皮的狼,我很晚才意识到这一点
她的这些照片,越看越虚无啊。
理想的话,当个傻子。
我几乎天天都意淫自己功成名就后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