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0年6月3日,早晨6:30。
乐土城的雨细碎地飘摇在暗淡无力的晨曦中,任气流把它们甩落沉睡的城市建筑群上,不断发出“嗒嗒”的叹息。有些落到公路上方,被磁导汽车撞得粉碎;有幸存的落到焦黄的路面,就迅速融入灰土之中;也有的落在一张忧愁的脸上,汇成一道晶莹的泪水。
忧愁就写在郑玉儿的脸上,在紧锁的双眉里,在茫然的眼睛里。眼睛对抚面的雨丝说:“你也在哭么?”雨默然。“你也这样默默承受命运......”
玉儿缓缓转过身,凝视卧在床上的雷森,很专注很痴迷。灵魂深处有个声音在喊:“不要让他走,把他留下!战争的胜败算什么?人类的需要算什么?他是你的!”但玉儿知道那没用,雷森心里只有军人的职责:出发到最前线的37星区,夺取晶矿,杀死那些全不相识的敌人——甚至于死在那些凶残的“Zerg”的利爪上,对雷森都是无上光荣......而思念和担忧的痛苦,是这时代女人的义务。
“玉儿,我要出发了。”一把含糊声音将玉儿拉回现实,雷森不知何时已经起床了,嘴里咬着一片浓缩面包,正在穿上一件蓝色的制服,金色的长发半披在兴奋的脸上,衬托出几分狂放。
“不要走好吗?”玉儿冲口而出,又感到后悔。果然雷森脸上蒙上一层阴影:“战争是我们取得资源的唯一途径,没有战争就地球无法生存,战友们都在为此流血,我无权休息!何况......玉儿,你还不了解我吗?战斗是我的生命,这是男人必然要去做的事。”
了解,玉儿当然了解。如果地球没有战争,人类就不会需要外星的矿藏;如果星际没有战争,血和泪就不会汇成河流。但战争却是男人的生命!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雷森轻声吟着玉儿最爱的中国古诗,“取次花丛懒回首——”
“——半缘修道半缘君。”玉儿接着念出最后一句,两人的距离不知何时拉近了,雷森轻吻了吻玉儿的额头,看着她的眼睛说:“我带给你一串晶石项链,好吗?等着我!”
2071年10月11日10:15,狂风大作,暴雨倾盆,闪电不断将黑暗炸开一道道裂痕,雷声擂响了“轰隆隆”的战鼓。
雷森已经有两个月没有跟玉儿联络了。“战事这么紧张,他连给我电话都没时间,太辛苦了。”玉儿这样安慰自己,然而罕见的雷雨却牵动心底一些可怕的念头。黑沉沉的云就在紧闭的窗前压着,时不时几道白光扑面而来,映出玉儿孤独的影子。“对影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雷森,你也在想我吗?”一丝雨的腥寒之气不知从哪里钻了进房内,渗入玉儿每一个毛孔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啪哒!”声音不响,在风雨中却显得格外刺耳。“是什么?”玉儿吓得心一阵急跳,“似乎......窗口?”
一道闪电照亮了窗口。腐烂的四根手指长在一只不完整的手掌上,“手”贴着玻璃,似乎想推开窗。
“哔——”立体电视自动打开了,“这是特别新闻报道。一只Zerg生物于一小时前逃离第一军事监狱,怀疑潜入乐土城住宅区,军方现正全力追捕......”后面的报道玉儿已经听不进了。
Zerg!这属于地狱的生物,现在难道不是在她的窗前么?!“噹啷”一声,有机玻璃粉碎在地,怪兽于涌动的阴暗中人立着。泪水滑落玉儿的粉颊。是害怕么?当然。有什么比心愿难了更可怕吗?无边的思念磨人哪!她不怕死后下地狱,她怕的是地狱中没有雷森!
“玉儿。”一把沙哑的声音响起。是谁?谁在这里?
还能有谁?怪兽再次开口了:“玉儿,我回来了。你认不出我了吗?我是雷森!”那是惊雷么?是爆炸么?怎么这样响亮呢?“回来了”?“回来了”!
又一道闪光。雷森的脸也像那只手,黑色潰烂的肌肤上取代了白晰的俊脸和端正的五官,几条稀拉的头发垂落在脸上。是怎样一段可怕的经历让这张脸变的如此厉害?
然而雷森没有说。他只是伸出那只手,手里捧着一串晶石。
“雷森!你怎么会......这样?”玉儿颤抖着问。“这样”这个词在这里成了一种关心,一首悲歌,一个惊叹号。
他还是雷森呀,但他“这样”了!他还配玉儿么?玉儿还爱他吗?
雷森不知道,对任何女人来说,心上人的模样是爱的密码,变更密码引起错误只是暂时的,他以为玉儿变心了。
所以雷森更坚定了决心:“玉儿,我是来告别的。你看我......我被Zerg感染过,治好就是‘这样’了。我从前线逃回来,就为了看你一眼,实现诺言......那些检疫员都拿我当Zerg看,我得走了。”
玉儿惊讶了:“走?雷森,你要去哪?这里不就是家么?”
“我还要回战场去。”雷森转过身,“这就是军人的命!”
“这不是军人的命!你回来,证明有比战争更重要的东西,不是吗?”玉儿第一次对雷森大声说话。
可它就成了最后一次!
就在雷森转过脸想说什么的时候,一颗子弹穿过他的头,血洒了玉儿一身。 雷森死在同志的木仓下。
在星际争霸的岁月里,爱情没有容身之所。血粉在空气中飘散,像天空的泪,等待人间来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