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从试映开始就一直受到极高的评价,其实这与其说是《最爱》的成功,不如说是大家对于能够以认真的创作态度贴近现实、关照民生的作品是多么的饥渴,这也是顾长卫从《孔雀》、《立春》到《最爱》一直坚守的创作理念。所谓的第五代,除了田壮壮那样的将自己作为艺术祭品而存在着的,能够不与商业同流合污的,也确实不多了。但《最爱》所触及到的敏感题材,在中国现行的审查体制下要得到充分的诠释几乎是不可能的。从《魔术外传》到《最爱》,我看到的是一部有良知有野心的中国电影在妥协中被异化为艺术赝品的结果。
艾滋病群体可以说是一种孤岛生存,与外界隔绝,与希望隔绝,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让他们每天生活在末世诅咒之中,在这种情况下,他们遥望世界和审视自己的角度都将发生变异,在此心态下,也许更接近人性本性的东西会更多显露出来,抛却意识形态和体制约束不谈,这应该是这类电影最大的价值。
当赵得意向商琴琴简单粗暴地示爱的时候,我想到的是那个关于九男一女流落荒岛的荤段子(不知道这段子的请百度),这个联想带来的幻灭感在观影过程中始终统治着我直到最后。也许有很多理由让顾长卫将一部末世寓言改为爱情悲歌,审查上的,商业上的,但爱情的立论基础一定要扎实,否则一切都是飘的。赵得意与商琴琴的关系谈不上爱情,而是一种死亡临近时的及时行乐,是在用肉体交合快感来把握最后的生命欢愉,用互相依偎来对抗外界的隔膜,他们要求的不是爱的权力,而是生的权力。其实这也与片中四轮叔保留最后的隐私、大嘴至死坚持的“话语权”、老疙瘩想偷件红袄袄最后装扮一下自己的老婆一样,只是面对死亡的一种态度而已。这本来就是一部死亡众生相电影,却用无根的爱情来稀释生死一线间带来的窒息感,结果片中的爱情没有打动我,死亡带来的绝望感也消弱了,而诸如有关部门的无作为等体制悲剧更是没有被正面提及。这种叙事的无力感不是一场冰火九重天式的自我毁灭可以补足的,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对这个艾滋村相对于外界的整体性存在建立概念。所以说有些东西真的是无法妥协的,徒留一个敏感题材的外壳,而根本触及不到什么本质性的思考,影片的现实批判意义和普世价值都损失巨大。
章子怡在这里回到了她出道时的乡野扮相,很美,还多了点欲女品质,不过不失的表演,但文艺范儿褪得没有蒋雯丽干净。曾经最担心郭富城的表演,居然也没露什么破绽,很大程度上是在别人那里都显得有点不伦不类的方言成全了他。其实外表颠覆性的表演难度并不高,由于观众对人物的新鲜感反而会忽略掉一些细节上的处理,而功力往往正是通过这些细节展示出来的。群星的加盟增强的影片的商业性,但由于爱情主线的不恰当扩张,导致抖包袱式的群像叙事显得有些凌乱,观众需要不断地在人物和故事之间跳来跳去,不过其中黑色幽默的部分还是显示力量的。
以顾长卫在《孔雀》和《立春》中所表现出来的对主题多义化的诠释功力来看,现在看到的《最爱》应该远非他创作初始所要着力呈现的文本,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部值得关注和鼓励的电影,只是作为一部具有体制性探索意义的艺术电影,本来应该做得更好,正因其弥足珍贵而愈加值得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