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的森林》,不只是一本小说,也不只是一部电影,更是我们已逝的信仰、青春和爱情。在小说的故事经过时间的发酵数年后,在威尼斯看到被越南化了的电影版,于似是而非的感觉里去辨识渡边、直子和绿子的故事,有些过于残酷了。
小说改编成电影,不一定会比原作差。比如《山楂树之恋》,原作只不过三流,经由张艺谋之手提升了不少档次。但,《挪威的森林》,偏偏反过来。本来,越南导演陈英雄就不在世界一流导演的序列里,哪怕原来的电影(《三轮车夫》、《青木瓜之味》)被村上春树所赏识,但其才华也难与村上匹敌。
可能有人会说,这个电影拍的很美,构图精致,色彩柔和而清新,大片的绿抚摸着观者的心,男女主人公都靓丽且忧伤……都不过形式而已,村上的精髓哪只是这些皮毛。
虽然陈英雄较好地忠实了原著,保留了原著的线索与人物,将小说里的“伤痛之美”用舒缓的影像风格表达了出来,但是,他并没有能将村上春树绝美的文字、细节和意境影像化,也没有将原著里年轻人对于生与死的思考,生命真谛的追寻,通过性来探究存在的意义,以及对于自我和爱情的诚实等意念,美好且发人深省地呈现出来。
电影与小说有至少15处不一样的地方,唯一比较可取的是电影开篇的处理。小说由第一人称讲述,始于“我”(渡边)在汉堡机场降落的场景,接着我便沉浸到对于过去的回忆中。陈英雄将故事重置,将开场定为片中三个重要人物(渡边、直子、木月)水乳交融时刻,尤其将直子与木月之间天长地久似的爱情描述得青春且肆意,但创伤即刻来袭,木月的自杀打破了一切。选择这样的叙述方式,陈英雄自认,“是想要重新创造新鲜伤口的疼痛,这也是要用现在时态写剧本的最大原因,做出这个决定非常困难。”
这样开始一部纠葛的电影有点小亮点,能让观者联想起法国新浪潮时期的一些标志性桥段,诸如《朱尔与吉姆》里的“三人行”,但好景不长,当渡边与直子相遇后,叙事开始变得混乱起来。直子如何一点点占据渡边的心,缺少递进。
陈英雄于越南成长,法国求学,对越南有着难以忘怀的乡愁,在《挪威的森林》里的日本,被他着上一层鲜明的越南色,绿,风,雨,片中人物的服饰……为恬静的大和风注入了热带精神,但显得水土不服。
最遗憾的是陈英雄对于直子和绿子的取舍,演直子的菊地凛子,宽大的脸和不相称的年纪与直子20岁的身体相去甚远,而讨人眼缘的绿子,演起戏来偶尔做作,而她的线索因为删减变得莫名其妙。尤其是,在她父亲过世后,还在电话里和渡边说,“你要带我去看色情电影”让人难以容忍。这个细节在小说里,是在绿子带渡边探望病危的父亲之后所说的,为了调节哀伤的气氛所说。一个父亲刚刚过世的不满20岁的女孩儿,无论她在性上有怎样的禀赋,应该都是不会说这样的话的吧!绿子将渡边对自己的若即若离,归咎于他有一段不伦之恋,在她的想象里,渡边因为和一个有夫之妇在一起,所以有时候会显得心事沉重。这样的想象在电影里消失全无,这是一个女孩对于假想情敌的臆想,也代表了她对这个男人的理解。但,非常可惜的,这些都没有。因此,当电影的结尾,直子过世,渡边与玲子上过床后,电话绿子,说出“我爱你”的时候,多么不让人信服。而且,书里的结尾也没提到“我爱你”这三个字。
说到玲子这个人,也很有意思,她不是专业的康复老师,但是她后来一直在帮助直子走出她的内心阴霾。她有一段难以启齿的过去,被13岁的幼女折磨到身心俱疲,夫离子散。她和渡边上床,是对过去的告别,也相当于她代直子完成这样一种仪式。书里写,“玲子‘渡边,跟我做那个吧,’弹完后,玲子小小声说。‘不可思议。’我说。‘我也在想同样的事。”而电影里却成了,渡边两次倍儿严肃地跟玲子确认,“你是说真的吗?”那种仪式感和双方的默契就没了,重要的是,性在这本小说里是探索生命的一种途径的作用就被削弱了。
改编是两个作者之间的角力,如果一方不够强悍,就会迷失,像渡边一样,会问,“我在哪里?”陈英雄导演,您知道《挪威的森林》是在哪里吗?是在1960年代末的日本,还是在某个时期的越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