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中国武侠片有西片的渊源,也知道曾有西部牛仔打扮的大侠横空出世,可只有当真正在银幕上看到这种形象的时候,才能体会到那种无声的震撼。当年,《王氏四侠》之类武侠残片的插图曾让我浮想联翩,可是当一个上身洋,下身土,眼神透着二百五的“剑侠”活生生地站在银幕上的时候,任何言语都是那么苍白无力。眉来眼去的侠士侠女们根本无视后人们的孱弱,他们华丽丽腾空来去,以成佛做祖的姿态悍然宣布,“武侠片从诞生的那天起,就是个杂种!”
那时候的侠士们见面行的都是欧洲宫廷礼(捧心鞠躬),匪帮们内部用的则是苏丹宫廷礼(扬手下拜),肢体语言都是高度国际化的。
那时候的侠士们头扎英雄巾,上面再加一顶牛仔帽,学艺归来的少侠稍有差别——头上扎的不是格子桌布,而是稍大点的床单。
那时候的侠士们操的是中式宝剑,使的是欧式花剑剑法。不用的时候,顺手往后腰带上齐肩一扎!连剑鞘都不屑一用——这样真的不会扎到屁股么?
那时候的侠士莫问出处,跟着白猿老人固然可以学得一身仙术,“女子体专”这种现代学堂也是一样可以出人才滴!
那时候的侠士们出场都是会飞的,虽然被大风刮得忽左忽右。随着一团白雾绽开,伊人一朵白莲般乍现。不过这股子仙气碰到旗杆就没辙了,吐口吐沫,爬吧!好在跟今天一样,人家知道给女侠用替身。
那时候的匪窟,女人穿的都是三点式,那淫靡奢华的派头,真的没有人类学纪录片对南海、非洲土著等他者的猎奇式呈现的影响么?
那时候的导演已经知道平行蒙太奇,最后一分钟大营救,以及用超现实手段抒发伤感。可是这也挡不住他极其笨蛋地把一个情节反复交待三遍。嗯,我说的是《红侠》。
总而言之,今夜是一个震撼之夜,武侠片初次向我们展示了它泥沙俱下而生气勃勃的草创年代。粤语武侠片抄点戏曲行头算什么呀?西部片、欧洲剑侠片、强盗片、纪录电影……都曾是它实实在在的源头。自打鸿蒙初开起,这一片种就孕育了无限的可能!
6月6日于电影资料馆观《女侠白玫瑰》、《红侠》二片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