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上的家庭客栈
我叫苏子鹅,在全亚洲最豪华的私人贵族学校任教。
十月底,是我们学校每年一度的秋游季节,每个班级都可以利用丰厚的班费自由选择旅游地点。虽然从个人角度
来说,我很想去夏威夷、意大利、马尔代夫等顶级度假区。可惜,那群非富即贵的学生们个个都嚷着没劲,说
是那种地方几百年前就去过了,还不如随便找个山沟泡温泉。
这种话实在是让我等穷人气得牙痒,却不得不尊重学生们的意见。于是,我大旗一挥,率领着全班同学飞往西南部著名的天然温泉城市——重庆。在那座四面八方都有
高山温泉的山之城、雾之都,我和我的学生们将在一家五星级度假村度过一周,享受精油推拿、香薰泡泡浴、
美味川菜、绝美夜景……是的,按原计划,本应该是这样的。
天可怜见!当我们提着大包小包,乘坐豪华巴士来到重庆市郊缙云山上唯一的五星级度假
村“黛湖山庄”时,操一口椒盐普通话的前台小姐礼貌地对我说:“不好意思,由于您订的房间未能及时确认
,今天中午已经由其他客人入住了。”
“什么?不是说好了只要我们在今天下午六点前入住就可以了吗?”
“不好意思,在这样的旺季,如果不提前二十四小时打电话确认,我们是不会保留房间的。”她保持着波
澜不惊的微笑。
“就算是这样,我现在重新订房总可以了吧!”
她摇摇头:“真是抱歉,我们酒店已经全部满房了。”
“那……我高价买下其他房间呢?等其他客人来了,你就说他们没及时确认……”
“这是不行的,对不起!”说到这儿,她朝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懊恼地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学生们在大堂的沙发上七歪八倒,看着这群家财万贯,娇生惯养的少爷小姐,我感到一阵愧疚。
“各位,我们的房间被别人住了。”
“不会吧!”学生们爆发出各种怪叫与惊呼声。
“苏子鹅,你怎么不把房间确认好呢?你看我们现在怎么办!”安娜取下耳机,皱着眉头说。
“喂,不要一生气就直呼我大名,尊师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我提起行李率先走出大堂,“至于住宿
问题嘛,老师自然会想办法的。”
我带着学生们昂首走出黛湖山庄,兜里有钱,我们怕谁?!
缙云山位于重庆北郊嘉陵江边,九座山峰拔地而起,最高峰海拔为980米;山上古木参天,翠竹成林,素有
“小峨眉”之称。唯一的五星级度假村“黛湖山庄”位于缙云寺与相思岩宋代石刻区之间,其旺盛的人气带动
了这条古老小街的经济。各种商店、邮局、银行、饭馆、诊所应有尽有,邮局后边的小办公室驻扎着几个警察
,算是此地的治安保护神。
我们在这条老街上一连找了好多家各种级别的宾馆、招待所、家庭旅舍,它们不是没房,就是环境叫人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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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出租车司机满怀希望地问我要不要下山,学生们却直冲我摇头。
“不下山怎么办?”我就近问了一个名叫夏多的男生,“睡大街?”
夏多反问司机:“山里有住的地方吗?”
司机质朴地回答:“山上确实还有几家客栈,不过车是不允许进山的。你们要沿着缙云寺后边的路往上走
,过了海螺洞后,走左手边的一条小路,大约三百米就能看见几家客栈了。客栈都是当地人开的,价格不比外
面便宜,但是风景没得比。”
“好!”我当即付给司机为数不少的信息费,然后招呼学生们上山了。
行走在秋天的山林中是一件万分惬意的事。空气冰凉而润泽,清风刮过脸庞,沁人心扉,微小的寒冷成为
呼吸管道的幸福,就连无端的颤栗也让人感到一种奇妙的舒适。
我们按照出租车司机的话,看见了第一家客栈。那是栋小小的竹楼,倚着一堵石壁而建,上前问了问,客
满。
又走了一段,见到第二家客栈,很俗气的砖楼,大门口贴着去年的春联,院子里睡着一条大黄狗。见鬼,
这家也客满。
再向前走,天色越来越黑了,各种树木在秋风中跳起舞蹈,我们却没有心情去欣赏。之前的惬意到现在全
然变为疲惫与愤怒。不知不觉,我们来到一座山峰下。
这座山峰应当是缙云九峰之一,一个小小的路牌上写着“夕照峰”。
多美的名字!相信在夕阳西下之时,这座山峰一定是惊艳而绝伦的。可此时此刻,它在黑夜中稳若石磐,
仿佛暗中撩拨着一股张狂。就在我几乎要崩溃时,我的学生发现了夕照峰上还有一家客栈,在夜色里发出温暖
的黄色光明。
“上去看看吧。”我强装一副很有信心的样子,“总之,有老师在,一切都没问题!”
沿着一条狭窄的路朝峰顶爬去,高耸的杂草不时地纠缠着我们的四肢,让人感到既痒痒又寒战。
终于站到了那唯一的希望之光前,我看清大门上悬挂的匾额:灯草屋。
美!比夕照峰还美!我喜欢这名字极了。
我们径直推开大门走进厅堂,三位坐在里面的年轻姑娘被吓了一跳。
其中一位问:“你们做什么?”
“这里是客栈吧,有房吗?”
“有的,要几间?”
“哟呼!”听到这令人愉悦的回答,学生们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于是,我们的坚持终于有了回报,在身心俱疲的深夜,住进了灯草屋——当时被我们认为世界上最可爱的
客栈。
第二章:游戏
“你凭什么说杀手是我?”许在元大喝一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夏多坐在许在元身边,推了推眼镜:“因为刚才闭眼的时候,我感到你在动。”
“我痒痒不行吗,动一下就是杀手,什么怪逻辑。”
“OK,你说的话有可能是真,也有可能是假,比率是五十比五十,也就是说,至少你有一半的可能是杀手
。”夏多耸了耸肩。
“哼!数学好不等于头脑好,我还觉得你是凶手呢,因为你喜欢古安娜,但她不甩你,所以你爱极生恨…
…”
“你这才是破逻辑,安娜你相信么……”夏多的脸都红了。
“不要问我!”安娜保持着永远的冷漠,“反正我不是自杀的。”
“好了,好了。”作为法官的我赶紧制止这无聊的争端,“开始投票咯。”
“许在元。”李千秋第一个投票。
“夏多。”全班最矮的“小猩猩”第二个投。
“夏多!夏多!绝对是他。”许在元大叫。
夏多瞄了他一眼:“我选许在元。”
……
经过投票,我宣布夏多被误杀了,大家发出一阵哄笑和打闹。
“你们在玩什么?”一个声音传来。
我抬头一看,是经营“灯草屋”的三姐妹之一,十三岁的小蕾。
“这是一种游戏,可以观察出一个人的性格和心理。来,坐下,和我们一起玩。”许在元殷勤地拉了一把
椅子在身边。
这时,她的两位姐姐也端着热茶走了出来,让我有机会把她们看个清楚。
三姐妹都很可爱,但身材方面有些先天的缺陷。十七岁的大姐——大蕾,身短腿长,可惜左脚有些跛;十
五岁的二姐——二蕾,右脚短一截,也是个跛子,耳朵有些招风;十三岁的小蕾最可怜,一张瓜子脸倒是长得
清纯可爱,但上身长,下身短,虽然全身都挺白嫩,右手小臂的皮肤却怪异的黝黑,长着粗粗的汗毛,脖子上
还有一个淡青色的胎记。
据她们所说,父亲是这里的守林人,趁着改革开放的热潮,贷款将清贫的家改建成一个客栈,后来发生了
一些意外,母亲接替了他的工作。但就在前段时间,母亲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她们三姐妹独力支撑着这家
小客栈,并殷切地等待着母亲回来。
灯草屋虽然远离最热门的风景区,但它的屋后有一个小小的天然温泉,从大厅乃至二楼每间客房的窗户都
能直接看见,我想这也是灯草屋唯一胜过别家的优点了。
“不如大家一起来玩吧!”我提议。
大蕾在我身边坐下:“怎么玩?”
夏多介绍道:“这个游戏叫做‘杀人’,一群人围成一圈,用扑克牌来抽出一个杀手,当然,杀手的身份
是保密的。当法官说‘天黑了,杀手出来了’,所有人都必须闭上眼睛,只有杀手可以睁开眼,用眼神或小动
作暗示法官,他要杀掉在场的谁。当法官说‘天亮了’时,大家睁开眼,法官会宣布谁被杀死了。这时,最重
要的环节就来了……”
许在元补充道:“最重要的环节也就是分析环节,在场的每个人,都要针对那个死者来分析谁是杀手,每
个人的思维方式不同,分析的结果就不同。此外,杀手的思维方式不同,杀人的顺序也会不同。”
夏多:“是的,一般来说,杀手会先杀那些与自己关系一般的人,这样比较让人无从分析,最后杀与自己
关系好的人。但是我喜欢反向思维,就会先杀我的同桌啦,死党啦,这样也算一种保护色。”
许在元拍了拍小蕾的头:“所以别忘了,一会儿如果你被杀了,很有可能是你哪个姐姐干的哦。”
李千秋插嘴:“人家才没有你们那么阴险呢。”
三姐妹从始至终都没讲话,我注意到她们的脸色慢慢变为苍白。小蕾的双眼似乎充满了惊惧。
末了,二蕾缓缓地问:“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亲人?”
学生们都愣住了,然后突然爆发出大笑。
夏多:“哈哈……哈哈……又不是真的杀!只是游戏而已嘛!”
坐在我身边的大蕾突然起身,椅子向后倒去,发出剧烈的碰撞声,把我吓了一跳。
大蕾:“这种游戏一点也不好玩!”
然后,三个姐妹逐一起身离开了。我似乎还看见了小蕾眼中快要流出来的泪水。
气氛已被破坏掉了,于是我们草草结束了游戏。
回到房间,已是深夜。我坐在床上,心里惦记着明天的行程安排,便想找三姐妹来问问路,
可突然听见窗外传来女孩子的低语和水花声。
如果我记得没错,所有的客房都围绕着院子里的温泉而建,因此我听到的声音,应当是从温泉里传来的。
我辨认出了小蕾的声音,她似乎在笑,但又不太像;而二蕾和大蕾则低声交谈着什么。
是三姐妹!我推开了窗。
“请问……”
我突然吞回了话。整个温泉不知何时被一层厚厚的黑布遮了起来,像搭了个黑色的大帐篷。记得玩游戏时
,它还是露天的啊。
那黑色的帐布像一个无底洞,吞噬着星光,让人感到躁狂和烦闷。我在惊诧中,终于把眼睛移开了,却很
难不去猜想黑布后面的情景。三姐妹神神秘秘地在自家的院子里泡温泉,难道是怕被人看见?
对了!正因为每间客房都能看到温泉,所以她们才想出这种办法来回避窥视。带着这种理所当然的想法,
我入睡了,梦中一直萦绕着浪花涛涛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我召集学生在灯草屋前集合。
“我们今天去探险!大家一定要跟着队伍走,这里连手机信号都没有,小心迷路了没法联络!”我耐心叮
咛各种各样的细节。
“等一等。”桃桃看了看四周:“老师,少个人。”
我数了一数,果真少一人,是许在元。
夏多左看右看:“怪了。我和他一个房间的。今天早上一起来,就没看见他。”
“是么?”我心中充满了狐疑,跑到两人的房间一看,许在元的钥匙、手机、钱包、照相机什么的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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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紧分派所有学生在附近找他,直到十分钟后,几个进入院子寻找的女生发出高分贝的尖叫——她们看
见许在元被捆绑起来,倒吊在他和夏多的卧室窗户外面,全身赤裸,只剩下底裤。由于刚好是在二楼与三楼的
中间部分,所有从房间里面望出去,谁都看不见他。
当我赶过去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许在元那紫红的脸。他一定被吊了相当一段时间,否则不会充血到如此
厉害。变色的脸上嵌着一对痴呆的双眼,从那目光中我看不到任何信息。嘴角上、胸前沾满了唾液,是因为合
不拢嘴而流下来的。
许在元这个全班最高大的男生,像个人偶般失去了灵魂。
三姐妹跑了出来,也是一脸目瞪口呆。
“苏小姐……对不起……我们这里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二蕾像拜佛一般不停地鞠躬。
“没事,没事。”
我赶紧找了几个男生将他解救下来,三姐妹此时忙前忙后的拿毛巾、烧热水、煮稀饭。我发现,今天她们
三个似乎变好看了些,大蕾和二蕾的腿也不那么跛了,还有小蕾,她的右手小臂和全身皮肤均匀一致,白白嫩
嫩,昨天的汗毛与黑皮肤不见了。
我忙晕了,没太注意这几个细节,只是直觉地想,人看久了果然是会顺眼许多。
努力了好久,许在元也没有恢复半点神智,身体软软的任人摆布。我把所有学生集中到一起,质问是谁干
的恶作剧,可没有人承认。
这时,大蕾端来了稀饭,在她转身的一刹那,我看见她脖子上的淡青色胎记——和昨天我看见小蕾脖子上
那个一模一样。
我心下一动,叫住了她:“大蕾,我有点事想问你。”
大蕾温顺地转过身来:“什么事,苏小姐?”
“你们三姐妹昨天……泡了一晚上温泉是吗?”我犹豫半天,终于问了出来。
“哦,是的。我们一家人都有祖传的风湿病,需要长时间泡温泉。”
“你们既然呆在院子里,应该知道是谁把许在元吊在那里的。”
“每当有客人来时,我们就会把温泉用黑布挡住,这样谁也看不见谁。况且昨天晚上我们在泉边睡得很死
,什么都没听见。”
“谢谢你。”
我目送大蕾离去。她讲话时那么坦然,没有半点可怀疑的地方;可她走路的姿势真的让我很迷惑——和昨
天相比,几乎看不出有跛脚的痕迹。难道是我记错了?
第三章:篝火晚会
到了中午,许在元都没有好转的迹象。我心里严重发虚,万一一直没有人承认怎么办?我要怎么向许在元
的家长交代?
考虑到校长最为重视的学校声誉,我决定不报警,但必须结束旅行。
“不,苏老师,我代表班委会向您宣布同学们全票通过的决定——继续旅行。”*****班长金小乔认真地对
我说。
“什么?!”我夸张地贴在墙上:“你们什么时候开的会?”
“就在刚才。”
“为什么?”
“我们可不想被一颗老鼠屎破坏了整锅汤。”看着我惊讶的表情,金小乔忙补充道,“老鼠屎是指的那个
凶手,不是许在元同学啦。”
“如果那个人再伤害你们怎么办?”
“那刚好!我也想看看到底是谁,居然有胆子在我手底下干坏事。”*****班长自信地笑了。
“那……好吧。”我不得不屈服,因为在我们学校,班委会的权力差不多就和教导主任一般大。
我叫上几名男生一起将许在元送下夕照峰,沿着来时的路返回老街。趁许在元在老街上的诊所打点滴时,
我拿公用电话与校长联系上了。
果然,这个六十几岁的老头花容失色:“苏子鹅,你没报警是正确的,这是维护学校声誉的做法。另外,
既然他们决定继续旅行,你就得保护他们的安全。”
“可是许在元怎么办?”
“我马上派校医坐飞机去接他。”校长十分果断,“你一定要注意控制学生之间的关系啊,增进团结友爱
的氛围,不要再发生这种事情。”
“明白了。”
托付诊所的医生好好照顾许在元之后,我才和男生们返回灯草屋。
由于探险的安排泡了汤,失望的学生们提议晚上开篝火晚会。我们听从小蕾建议,带上做好的饭团、凉菜
、玉米等粮食,来到离灯草屋不远处的一个山崖边上。据小蕾说,这里是三姐妹的秘密基地,每当父母吵架时
,她们总会到这里来打发时间。
“来,这是我们自家酿的青梅酒,我敬大家一杯。”大蕾举起了小酒杯。
学生们也逐一举起,仰头喝干。
喝了酒之后,大家唱起歌来。我晕忽忽地看着他们,火光中,孩子们的脸显得特别可爱,包括大蕾、二蕾
和小蕾。
可我就是想不明白,小蕾脖子上的胎记为什么会长到大蕾身上去,大蕾和二蕾的跛脚,为什么会一夜间变
好了。
“啊!讨厌!”李千秋狂叫一声。
原来小猩猩捉了一只死去的飞蛾去吓唬她。
“死飞蛾有什么好怕的。”一直在听MP3的安娜站起来,走到小溪边,捉来一只小青蛙:“看我的。”
女生们又发出几声此起彼伏的尖叫。
“安娜,你真厉害,那种东西都能捉到。”夏多讨好地说。
安娜轻轻一笑,然后取出瑞士军刀:“更厉害的在后面,你们谁敢解剖青蛙?”
“真恶心。”女生们挤成一团。
“看来你们生物课都白上了。”安娜用军刀三下两下地将青蛙肚皮划开,顿时,红的白的稀拉拉的东西全
都流了出来,连我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姐姐……”
“没事的。”
我听见二蕾的声音,她将小蕾揽进怀里。小蕾盯着被解剖的青蛙,又露出昨天那种惊恐的表情。
接着,安娜利落地将青蛙的四肢斩断,头切下来,舌头往外拉,眼球也挖了出来。
“呜……哇哇……”终于,小蕾哭了出来,起身往灯草屋跑。二蕾跑上去追她,大蕾则若无其事地和我们
坐在一起。
“抱歉,她老是一惊一乍的。”她向我们道歉,然后仰头喝干了一杯青梅酒。
大约十一点左右,微醉的我们相互搀扶着返回了灯草屋。
一整晚,我都翻来覆去地想许在元的事情。他的父母都是高级律师,万一和我打起官司来,到底会吊销我
的教师证呢,还是会要求巨额赔款?……窗外,温泉依旧笼罩黑布,如同人心中密布的乌云。三姐妹戏水的声
音萦绕在我耳边,直到天亮。
吃早饭时,我们发现又少了一名学生——安娜。
第四章:雾
我们在灯草屋附近找了又找,没有发现安娜。学生们有的愤怒,有的害怕,但更多的则是一种被戏弄过后
的疲惫与失望。
“今天的探险又去不成了。”小猩猩懒洋洋地靠在我肩膀上。
“说不定她在其他地方,我们要多找找。” 夏多的脸色特别苍白,几根红丝在他的眼白上显得格外突出。
“对哦,安娜胆子大,可能是自己跑出去抓青蛙了。”小猩猩说。
我点点头:“看来只能这样了,一边走一边找吧。”
“我们也去。”大蕾说。
我们穿过旅店背后的梧桐林,经过一片起伏的山坡,来到一条峡谷里。据三姐妹说,峡谷本是一条小河,
但现在已经进入干枯季节,河床露出来,只有少得可怜的黄色泥水像蚯蚓一样在石缝里爬。在河床上行走,人
需要非常谨慎,高高低低的石头有时落差很大,经常需要跳来跳去。有一次在跃过一个间距比较大的石沟时,
我伸手去拉小蕾,发现她的手指很奇怪,右手的中指和食指比其他的粗一些,长一些,就像是安上去的一样,
极不协调。
她的手一直是这样的吗?在那一瞬间,我很努力地回想,希望能从记忆中找到蛛丝马迹,可一位学生打断
了我的思绪。
“看,那是什么?”李千秋眼尖,发现前方有一块巨石,上面有一捆厚厚的草席。草席像春卷那样裹起来
,是山里的居民丢在那儿的吗?
很快我们便来到草席前,突然,草席动了动。
里面有东西!
我和学生们都不约而同地倒退几步,大蕾和二蕾则上前麻利地将草席解开。一层层剥开后,一个双手反绑的
女孩渐渐露了出来——她的眼睛惊恐地睁开,嘴唇一直在颤抖,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安娜!”我忙上前将她抱住,“原来你在这里。”
大家手忙脚乱地将她扶起来,可安娜不仅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似乎站也站不稳了。
“安娜!是谁干的?是谁?”夏多激动地冲上前来,可是安娜玻璃弹珠般的黑眼睛仿佛根本看不见他。她
的状况和许在元惊人的相似。
夏多自告奋勇地将她背了回去,一路上,无人说话。
在灯草屋里,我烦乱地走来走去,眼前一排学生,谁都不承认做了这件事;而我一整晚都听到三姐妹戏水
的声音,更不可能是她们。
一场班级秋游还未真正开始,却接二连三地发生怪事,我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局面了。我又叫上男生们
,与我一同把安娜送到老街诊所,并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说服校长同意报警。
我们在诊所遇到校长派来的马医师。许在元和安娜还没有恢复意识,像是受到了极度惊吓。马医师略微检
查了一下,便决定先带他们返回学校。与他们告别后,我再次与校长通了电话。
“不行,绝对不行!”校长听完了我的汇报,拼命地阻止我。
“请放心,我能处理好,绝对不让学校的声誉受到损害。”
“苏子鹅,你不能那样做。如果传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学校一定会倒闭的……”
“我觉得,如果放任不管,才会导致学校倒闭!”
“到底谁才是校长啊?!喂……”
没有听校长说完,我就放下了电话,带着男生们来到老街上的派出所。想必校长老头已经气得跺脚,但我
已经决定,哪怕失去工作,也非报警不可了。
派出所所长是一名五十多岁的男人,一米六几的身材,微凸的肚皮,操着一口“椒盐普通话”。
他听了我介绍的情况后,朝身边几位民警看了看,喉咙里轻轻地咳嗽了几声。我注意到,所长和民警们的
神色间似乎有许多内容。
“所长,对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您有什么看法吗?”
“哦……是,是。具体情况我们要好好研究一下,不过初步断定,可能是附近调皮的本地娃儿干的。”
“什么?”我和几个男生张大了嘴。
“苏小姐不了解,山里头的娃娃嘛,对外面来的人很好奇,所以时常会跟你们游客开些玩笑。”
“开玩笑?你觉得我的两个学生遇到那样的事情,只是一个玩笑?”我毫无顾及地叫了出来。
所长一下噎住了,鼻子哼哼哈哈几下,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嗨呀!你不晓得。”旁边一位民警赶紧帮忙搭腔:“山里的娃儿们野得很,偷橘子偷西瓜厉害惨咯,跟
猴子似的。他们突然想要偷个学生来捆起吊起,我们都莫得办法。”
“是啊!”所长连连点头:“苏小姐,我看还是先把学生们撤下来,送回学校,然后我们再调动警力,调
查周遍的娃儿们,要得不?”
我用质疑的目光意味深长地盯着这个所长,完全不相信这种毫无说服力的解释。
从一开始到现在,我并没有看见什么“山里的娃娃”,而且所长和民警们在还未展开任何调查前,就一口
咬定某个猜想,更是让我感到莫名其妙。
他们打电话去汽车公司联系大巴,准备上山接学生,趁这个空挡,我用派出所仅有的一台电脑上了网,并
在MSN里看见在线的孟山。
孟山从初中开始就和我是同学,现在的他是一名自称拥有“卓越逻辑能力及敏锐观察能力”的经济记者。
上个暑假,孟山帮助我潜入班长陆滨野的家,发现了陆父的秘密,并了解到一个感人的爱情故事(详情见
《鹤望兰》)。事后他总厚颜无耻地要求我以身相许,所以开学以来,我一直躲避着他。
“哟,终于出现了,小姐。”
“我在重庆。”
“躲我也不至于跑那么远吧。”
“废话少说,你快帮我查一查重庆市缙云山旅游区的资料,以及这里一家叫做‘灯草屋’的客栈……哦,
对了,主人姓罗,说是旅游景点的守林人,除了老婆以外,还有三个女儿。”
“查资料乃本人特长也,给我一个小时就搞定。”
“不行,这是山上的老街派出所,我得马上离开了。”
“那查到之后我打你手机吧。”
“住的地方没信号,你还是等我电话吧。”
我下了线,正好所长和民警走了进来。
所长说:“车来了,我和小张、小周陪你们上山,把学生们都接下来。”
颠簸的汽车像一只残疾的动物,在山间费力爬行。已是傍晚时分,车窗外一片黯淡,灰黄色的雾气笼罩着
天与地。
“真是名副其实的雾都。”我不禁自言自语道。
所长听见我的话,挪动了一下他的五短身材:“苏小姐对我们重庆还挺了解的。一般人都只知道‘山城’
这个称呼,不知道‘雾都’的别号。”
“雾把一切真相遮盖起来,但是,它总有散去的时候。”
“哦?呵呵……”他打着哈哈。
我抓住这个机会,直视他的眼睛:“所长,真的是住在附近的孩子干的吗?会不会有其他可能性?”
“这个嘛……不可能!”
听了他的回答,我向座位背靠了靠,深深吸一口气。
至此,我已经完全确定,这个所长靠不住了。因为一个理智的刑侦人员不会轻易做出如此绝对的判断。
第五章:温泉黑帐
大巴停在海螺洞前,接下来需要我们步行攀上夕照峰。
走过海螺洞附近的第一家客栈时,民警小张和小周的脚步慢下来,似乎不太愿意往前走了。经过第二家客
栈时,所长自己也开始满头冒汗。
“呼!呼!老了老了,走不动了。”
“要不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上去叫他们收拾行李下来,顺便结账。”我提议到。
所长看了看我,欲言又止的样子,末了,他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本想让男生们也留在这里,但他们非要陪我。于是,我们师生几人在这弥漫着浓雾的山林中,摸索道路,
返回了灯草屋。
学生们围坐在大厅中讨论着什么,一看到我们回来,立刻迎上来。
李千秋:“老师,他们还好吧?”
“没事,马医师把他们接走了。”
“那就好。”
“派出所的所长在等我们,让我们全部住到老街上去。”
“啊哈!班长真厉害。”
“小乔?她怎么了?”我望向*****班长金小乔。
金小乔走过来:“我告诉他们,你回来之后,肯定又要让我们走,所以提前召开了会议,大家投票通过,
要留下来抓住真正的‘凶手’,今天晚上,我们要‘无人入睡’!”
“什么?!”
接下来,不管我怎么苦口婆心,软硬兼施,那群学生就跟烈士一般毫不动摇,坚决要求留下来再住一晚。“苏小姐,就让他们多呆一天嘛。”大蕾劝道,“这次好不容易到我们缙云山来玩,结果生出了这么多事,大
家一定很不开心,如果可以抓出那个捣蛋鬼,至少可以出口气。”
“是啊,我们就是这样想的。”李千秋重重地点头。
“那……谁去通知所长他们呢?”我望了望漆黑的天,半步都不愿意踏出门去。恐怕没人愿意在这种氛围
下夜行山间小路。
“等不到你们,他们自然就会回去了。”二蕾轻描淡写地说。
但愿如此。我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这一夜,我们谁都没有回房间,而是披着被子团团围坐在大厅中。山中的夜晚风极大,我们大家不禁越坐越拢,最后紧紧地靠在一起。
三姐妹没有陪我们,而是一如往常地泡在温泉里,温泉也一如往常地用黑色的帐布遮盖起来。直到三点左
右,学生们陆续睡去,头放在彼此的肩膀或腿上。
虽然我也很困,但太阳穴部位像针扎一般的疼痛,让我无法入眠。这时,脑中那个一直无法挥之而去的念
头冒了出来:跛脚、胎记、不协调的皮肤……这些怪现象应该不是我的错觉才对;而且,整夜泡在黑布笼罩的
温泉中,不也怪怪的吗。这三个独住山中的女孩,究竟是什么人?连续两天发生的事情,真的和她们无关吗?
想到这里,我反射性地朝院里望去,很想知道在那深深的黑布后面,三个女孩到底在干些什么……
“苏老师,没睡吗?”李千秋睡眼惺忪地抬起头来:“你陪我去上洗手间好不好?”
“哦。”我站起来,和她轻手轻脚地朝厕所走去。
二楼的每间卧室都有自己单独的洗手间,但因为我们在一楼大厅,便就近去了院子里的公用厕所。一踏进
院子,那块巨大的黑色幕布就出现在我面前,它越是摆出一副拒绝的姿态,越是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于是,趁李千秋上洗手间时,我独自踱步走到温泉旁边。
“大蕾?二蕾?小蕾?”我轻轻呼唤着她们的名字:“你们睡了吗?”
没人回答。
咕噜……咕噜……我似乎听到温热的泉水不断冒泡的声音,我伸手轻轻掀开了黑帐。热腾腾的气雾喷上我
的脸,那一刻,仿佛忘记了前方是个水池,我鬼使神差地踏过去,笨拙地跌入了温泉。
水,水泡。
记得小时候讨厌游泳,是因为把头埋进水中后不敢睁眼,老是会撞上其他游泳者的脚啊、头啊、胳膊肘啊
……那种感觉让人无助而慌乱。
所以这天,我就像回到小时候那个慌乱的自己。我紧闭着眼,歇斯底里、张牙舞爪。有
东西轻微地碰触了我,然后又弹开了。这噩梦般的感觉简直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又是那些脚啊、头啊、胳膊肘
啊……但不一样的地方是,这些肢体部位似乎并不是来自一个完整的人体,而是仿佛被拆成了一个个零部件,
散碎地在水中飘零。
等等!我突然头脑一阵清晰袭来。散碎的肢体?
尽管我脑中惊涛骇浪、疑惑万千,但我还在不断下沉,仿佛无止无尽。在这个过程中,我不断地碰触到那
些毛骨悚然的“人体零件”,还有一缕轻飘飘的发丝,拂过我的脖子。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我打破了人生的戒律,第一次在水下睁开了眼睛。深邃而晃动的水波中,大蕾
、二蕾、小蕾的头像三颗球一样漂浮着,朝我微笑,在她们身边,是几十块被刀切开的人体……
我惊得呛进一大口水,然后便晕了过去。
说实在的,在彼时彼刻,唯有晕过去,是最好的选择。
第六章:一条快递来的项链
不知从何时起,一轮橙红的圆盘挂在我头顶上,我好奇地瞪着它。
我产生了一个念头,想用眼睛把它拿下来,于是我使劲睁呀睁呀,把眼睛睁得和它一样大。但它还是高高
的挂在我头顶上。
“苏老师……”
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山谷传来,我转过头去看。
“有反应了!有反应了!”李千秋长舒一口气。
“都是你,苏老师才掉进水里去的,你就不能自己上厕所吗!”桃桃白了李千秋一眼。
“我……”李千秋瘪着嘴不开腔了。
“苏老师也变成许在元、安娜那个样子了,看来,我们只有全体下山。”金小乔站了出来。
这时我看清楚了,那橙红的圆盘是窗外初升的太阳,清晨像仙女般迎接我。
遥远山谷中的声音其实就来自眼前的这些学生。他们站在我面前,唧唧喳喳说个不停。
我意识非常清晰,我感到自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聪慧,可我一句话也不想说。那种内心出奇的清醒,
外表却呆滞笨拙的状态,你也有过吗?也许和醉酒之后类似吧。灵魂在体内流动,像是随时可以飞离大地。除
了灵魂,一切都是累赘。
我现在正是处于这样的状态。
他们说话,他们紧张,他们担忧,他们小心翼翼地搀扶我下山。和他们相反,我一言不出,一脸漠然,仿
佛这个世界和我无关。
大蕾、二蕾、小蕾三个姐妹,站在灯草屋前,向我们挥手,她们若无其事的表情与我极其相似。拆分的身
体此刻又重新组合成三具完整的人体,只不过,昨天还在大蕾身上的左手,今天换到了小蕾身上;二蕾独有的
招风耳,今日又长到了大姐的头上……
谁是谁的部位,怎样才是原始的状态,一切都不重要了。我和三个奇怪的姐妹,在空气中默默的相互告别
。
第三次走进老街上的诊所,那位医生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当他看见我时,一声叹惋,仿佛早就知道会发生
此事。
班长金小乔指挥学生们联系派出所的所长,并订好当日返程机票。就在他们等待车辆到来时,派出所所长
将一个包裹递到金小乔手上。
“你们老师也……?”所长看见我,和诊所医生一样,并不太惊讶:“唉!早就叫她带你们下来了,结果
那天等了半天都不见人影。”
“这是什么?”我听见小乔反问所长。
“哦,这是刚刚接到的快递,写着苏子鹅小姐收。”
“居然有人把包裹寄到这里?”
所长一脸不知情的模样,小乔耸了耸肩,转身走过来,将快递包裹拿给我看。
“苏老师,这是你让别人寄给你的吗?”
我在心里面轻轻摇头。
“她还是没说话吗?”李千秋走了过来。
“没有。”
“不如我们打开看看吧。”
于是,当着我的面,她们把快递包裹拆开了。里面装着一条项链——古香古
色的金项链,款式有些土,坠子是三个铃铛,造型非常特别。
项链下面压着一张纸条,我很想去看看,可是肉体仍然端坐于沙发上。幸好,李千秋一把抓出纸条,读了
出来。
“把项链给苏子鹅戴上——孟山。”
金小乔站了起来:“是孟山哥,他是苏老师的朋友。”
“这个时候送老师礼物,不太合适吧……”
虽然心中充满了疑惑,但两个孩子仍然手忙脚乱地将项链替我戴上。就在那裎亮的金项链挂到我脖子上的
一瞬间,我感到身体一阵下坠;接着项链上的三个铃铛轻轻的响动,像在召唤我的名字。
不到一分钟,灵魂归窍了。
第七章:守林人的女儿们
“你真的不走吗?”金小乔提着行李上车前,回头问我。
“不。”我尴尬地深吸一口气,然后摇摇头,“我还要处理一点事。”
“老师你没问题吧?”小猩猩、夏多、桃桃、李千秋等人全都凑了过来。
“老师没问题的,你们都回去吧。”我强颜欢笑地朝他们挥手,心里却在暗骂孟山。
这家伙莫名其妙地给我寄来一条诡异的项链,让意识与肉体隔离开的我恢复了正常。我打电话去向他道谢
,谁料他刚一接起电话,就叫我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问,戴着项链在当地留一晚。
这里简直是个噩梦,我压根不愿意回想起昨天在水中看到的情景。
但是孟山这样说:“之前的两个学生仍然没有恢复神志,两方家长闹的天翻地覆,要你偿命,校长也顶不
住了。你就这样回来,怎么向大家交代?”
“可是你不知道……”
“你不需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总之,你只要戴着我给你的项链,在那里住上一晚,什么事情都能解
决了。”
“我求求你了,我真的不想留在……”
“你以为从那个地方逃回来之后,就会对发生过的事情假装不记得吗?你以为自己不会在深夜突然惊醒时
泪流满面,或是在洗澡时精神崩溃吗?苏子鹅,不要骗自己了,你这个时候如果懦弱了一分钟,就会让你的痛
苦延续一辈子。”
“好了!好了!给我打住!”我突然变得有些恼怒,“废话少说,我留下就是!”
孟山,竟然像个神棍般,知道发生的一切事……我发现自己只能相信他了。于是,将所有学生送上大巴后
,我住进了老街邮局背后的招待所。
这间招待所叫做“红岩招待所”,我的房间在二楼。本层的服务员是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姑娘,名叫白兰
。吃过晚饭之后,我就一直赖在她的桌子前不走。
从她的小学、初中直到高中,从她家乡的豆腐、豆浆直到豆花,所有话题我们都聊了一遍。这时已是深夜
十一点,白兰困了,连打呵欠。我还是不肯独自回房睡觉,便和她聊起了灯草屋的事情。
“你见过鬼吗?”
“从来没有。”
“但愿我也和你一样。”
“怎么,苏姐,你遇到过?”果然,白兰一下子醒了神。
于是我就把这几天在灯草屋遇到的事情前前后后给她说了一遍,白兰听得直叹气。
末了,我问她:“你说,我们是不是遇到鬼了?”
她点点头:“那还用问嘛!”
“就是!”我用力地吞了一下口水:“结果派出所所长居然告诉我,那是山里野孩子的恶作剧。”
“嗨!他当然会那么说了!”白兰轻蔑地啐了一口。
“哦?为什么?”我盯着她。
白兰站起来,在身后一个黄色的破纸箱中翻来找去,最后从一堆烟盒、棉花、酒瓶中翻出一本皱巴巴的旧
杂志。
“这上面登过的,你自己看吧。”她翻到其中某一页,递给我。
我接过杂志,阅读起来,一个关于灯草屋的故事,逐渐在我面前展露出来。
二十年前,这片葱郁的山林由九位守林人看护,他们分别居住在九座山峰上。夕照峰的守林人老罗与老婆
及三个女儿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1989年,政府将这里开辟为旅游区,山里渐渐热闹起来,老罗把自家住的屋子改建成客栈,取名“灯草屋
”,接待一些游客、或研究山林的学者,赚些钱补贴家用。
老罗的老婆长得好看,时常有客人对她讲,你干嘛躲在山里面?靠你那张脸,走到城里去,一定过得比现
在好。她听进去了,渐渐的,她开始讨厌山林,喜欢上城里。她隔三岔五的进城,一会儿说是买东西, 一会儿说是看亲戚。很快,她在外面有了男人。
老罗发现妻子不忠,伤心欲绝,整日泡在山里喝酒至半夜才回家。一天夜巡后,老罗再次喝得大醉酩酊,
摇摇晃晃地回到家中。他把已经入睡的妻子从床上推下,两人吵起来。
争吵中,老罗怀疑妻子很早以前就在外面偷情,并认为三个女儿根本不是自己的孩子。老婆故意气他,说
“不是又怎样”。于是,愤怒的老罗当着妻子的面,高举一把长长的斧头,砍死了大蕾、二蕾、小蕾,并把她
们的手、脚、头、身体一一剁开,肢解。
当他做完这一切时,才发现妻子早已不知去向。疯疯癫癫的老罗第二天早上就被捉获,判处死刑,而灯草
屋,从那时起就荒废了,至今已过了十七年。
……
我不禁感到一阵冰凉。我们竟然与十七年前死去的女孩共度了三个晚上?!不过,难怪她们一听到“杀人
游戏”就变脸,更难怪看到安娜解剖青蛙会生气。
“那三个孩子……真可怜。不过为什么所长要向我隐瞒这件事呢?”
“哎!六年前,我们这里被打造成重点旅游区,大家都是靠游客吃饭的,所以心里都明白,从上到下,大
家都不提。”
集体隐瞒!我心里一惊,却一下子明白了。
旅游区的居民靠着游客吃饭,如果这种不良事件暴光出去,至少会减少相当一部分的旅游收入。每个人都
渴望富裕,这种渴望成为一种力量,让灯草屋的故事沉淀为一个秘密,一个坊间人人皆知,却避口不谈的秘密
。
这时电话铃响了,白兰站起来,走进房间去接电话。我靠在桌前,忽然不知道该同情三姐妹,还是该理解
小镇人民。
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细微的铃铛声响起,我不知道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孟山寄给我那条难看的金项链在我胸前飞了起来,
朝着某一个方向扯。我才看见发出响声的正是坠子上的三个铃铛。它们在空气中叮叮当当,相互撞击,清脆有
力。
我想回头去看一眼白兰,可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跟随项链牵引的方向走去。来到走廊尽头,右拐下楼梯,
很快,我出了红岩招待所大门,行走在无人的老街上。
老街的石板路铺向远方,我知道,那尽头坐落着缙云寺,再走过去,就是寺后边上山的小路了。
我想要大喊,喉咙却发不出声音;我想立刻跑回招待所,脚步却无法停止。这种感觉像极了昨天,还没戴
上项链之前,我意识被封闭起来的时候。唯一不同的地方,是昨天我被学生搀扶着下山,而今天则是胸前那条
诡异的项链,以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牵引着我慢慢走回夕照峰。
“孟山,你这个大混蛋!”我在心里谩骂着,但除了谩骂,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第八章:摇铃婆婆
叮铃铃……叮铃铃……
山风夹杂着铃铛的声音,摇摆着玄妙的节奏;雾气从地面腾跃,让世界若隐若现。我像一个巫女,踩着细
泥与夜露,慢慢攀爬上夕照峰。望过去,峰顶上的灯草屋一片昏黑,初露狰狞的面貌。
我的眼泪本能地流出来,但眼睛始终无法合上。我不想看,实在不想看,可似乎有另一个人强行透过我的
双眼在观察四周。那个人毫不胆怯,充满智慧。
我走过了灯草屋。今天才发现,其实那是一栋业已荒芜、满眼苍凉的废弃场所。联想到有三个被肢解的女
孩曾在里面朝我们招手、微笑、谈话……我的头皮立刻紧绷起来。
穿过灯草屋后的梧桐林,走下一段斜斜的山坡,再次来到那片峡谷。尖锐的巨石朝天伸展,像是乞求上帝
原谅的罪犯。我踏过一块又一块石头,来到一个隐蔽的石洞前。
借着月光,我辨认出这个地方——安娜就是在这里被发现的。但当时我们并没有注意到它,几块巨石与茂
密的藤条将它牢牢掩护起来。
三个铃铛的项链忽然动荡得厉害,“叮铃铃”地发出惊悚的声音,它领着我直朝洞里钻。我死命的抵抗,
用手抱住一块石头,但我做不到——手指像被某人轻轻掰开了,然后背后被推了一下,我跌进漆黑的洞里。
这个洞大约有十米深,月光投射进来,形成一道微明的光线。我走到洞的最深处,铃铛的声音像迷魂的曲
子,控制着我的双手伸向湿湿的地面。我平日捏惯了粉笔与鼠标的手在土里挖来挖去,刨出一大堆烂泥,一股
令人窒息的恶臭扑面而来。
我看见了,我终于看见了!那是我一直担心害怕,却又预感一定会见到的东西:一堆腐烂的尸骨,散落在
土坑中,重叠、纠结,分不清几个人,谁是谁。
到这里,已经是我的极限,我想,即便身体不受控制,我的精神也能实现自我崩溃。
有谁愿意面对这样一个情景:白蚁、蛆虫沾满了那些小腿、脖子、胸部、脚踝,仿佛稍微一吸气,它们就
会立刻钻进你的鼻子里;手触碰到十几年前死去的人体,并感到它们在轻微颤动,仿佛吟唱着死亡的歌谣。
叮铃铃……铃铛又在控制我了,它让我的手伸进这堆人骨中,翻来翻去,似乎在寻找什么。我摸到了一只
细小的手,将它提出来,然后摆放到旁边的空地上。
就在我摆放它时,那只手突然反过来用力地抓住我的手腕,枯萎的指骨深掐进我的皮肤。那一刻,我的心
脏差点停止了跳动。然而,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我的嘴里突然冒出一串咒语——那是我从未听过的语
言。
这碎碎念的咒语伴随着叮当的铃声,缓慢而充满魅力。那只手似乎被抑制住了行动,慢慢地,慢慢地,它
松开了,躺回地上,不再动弹,像一条行将就木的鱼,逐渐失去水份,走向涅磐。
接着,我在被砍成无数块的肢体中挑来捡去,选出一堆各种形状的腐骨,将之拼成一副完整的人体。最后
找出一颗腐烂到无法辨认的人头,从那小巧的轮廓和尖细的下巴,我还是认出来了:那是小蕾。
拼好小蕾之后,我又陆续拼好了大蕾和二蕾。现在,三姐妹躺在我面前,沉静而久远,而我却对她们产生
了一种怪诞的亲切感。难怪每天都会发现她们某些身体部位不太一样,原来,被肢解的女孩,每天都要从这么
一大堆尸骨中寻找自己的那份,有时难免会出错吧……
就在我逐渐消退了恐惧感,平静地站在三具尸体前时,胸前的项链再度有了强烈的反应,它绕在我脖子上
像呼啦圈那样旋转,带起急促的旋风。叮铃铃……叮铃铃……我整个人快站不住了,直向后倾倒,在倒下的一
瞬间,项链断开,三个铃铛分别飞进三姐妹的嘴里——然后我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醒来时,我发现自己睡在招待所的床上,孟山和白兰守在我身边。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硬撑着坐起来。
“有一架飞机硬要把我载来,你相信吗?”
“呵呵……”我一笑,才发现自己浑身无力。
接着,孟山告诉我,许在元与安娜已经恢复了健康,他们的家长也接受了学校的道歉及赔偿。听说学生无
恙,我终于放心了。
“对了,你给我寄来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呀?”我摸了摸胸前,项链不见了,“它带着我去做了什么?”
“那天你叫我查资料,我便从缙云山三十年前的资料开始搜起,查到了十七年前的那场惨案,就知道你们
一定遇到了不干净的东西。我四处托人打听,终于找到香港最著名的通灵大师——摇铃婆婆的住址。我马上开
车去香港,请求摇铃婆婆帮忙。她可厉害了,我只不过在她的客厅坐了十分钟,她就已经通过窗户上的风铃得
知情况。于是,她给我这串项链,并如是安排了一番……”
“听摇铃婆婆说,那三个风铃是超度亡灵的宝物,三个女孩可以从此化清污浊,遁入轮回。而你们几个,
也会自动复原。”
“其实大蕾、二蕾和小蕾……并没有伤害我。”我想起三个女孩,忽然间有些伤感。
“摇铃婆婆也是这么说的,她们不想伤害任何人,只不过,那位叫做许在元的男生半夜好奇掀开了温泉黑
帐,而女生安娜,则是想把解剖过的青蛙丢进水池……他们都是自找的,就像你一样。”
我咬住嘴唇。这些细节连我都不知道,看来摇铃婆婆真的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呢。
第九章:我的下场
返回深圳,我感到一股巨大的安全感。
走进校长办公室,这股安全感立刻被那老头严厉的批评瓦解了。从他嘴里冒出第一个字开始,我就有了快
被炒鱿鱼的不详预感。
校长唧唧歪歪数落了我足足两个钟头,直到一群挤来挤去的学生撞开了门——他们一直在外边偷听。我看
了看:有李千秋、夏多、桃桃、小猩猩、金小乔、当然还有许在元和安娜……
“大家都来了。”我心中一阵感动,他们一定是来向我告别的。
校长夸张地咳嗽两声,然后说:“尽管,你这次犯了严重而不可原谅的错误,还胆大妄为地挂了领导电话
,但是经过我与全班同学的多次磋商……你还是留校继续任教吧。”
“呼啦!”学生们跳起来欢呼,我的一颗心也终于落到地面。
我被大家簇拥着走向教室,身后,校长的话渐渐“消声”:“不过你们班将被禁止外出旅行……直到毕业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