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反对养宠物,道理很大的。事实是历史发展到今天,人在文明中已经左右为难了。比如领养孤儿,得在很多审视的眼睛下填表格,受询问,好容易把人领回家,还有麻烦跟后头,不如领养一只小猫痛快。人的敌人是人类自己。我们需要爱心,热爱动物就是爱心的一种,它最后指向的是人。当然也有例外。听说一个女歌星养的狗是随时髦的,不管多贵,是时髦就领回一头;有时买了一领新款大衣,牵着某猛犬神气,她又把原来的狗丢了。被遗弃的狗很可怜,最后专事流浪狗收容的爱心人士生气了,不肯收容她的狗。她差人从围墙外把狗抛进去,狗会因此而受伤。我还认识一位单身女士,就住咱们海口海甸岛。她养的一只小京叭狗叫噜噜。噜噜爱上一只小母狗,整夜趴在那家人的门外守着。太阳升了月亮落了,星星点灯了,星星吹灯了,噜噜就是趴在人家家门口不走。在一次饭桌边,女士指着我们男士的鼻子说,你们没有一个比得上我家噜噜,使我们很受启发。
事实上,一个真正具有爱心的人养宠物是很受压力的。一天一位朋友一本正经地专程来找我,说是党校一位老教授没精力照顾他的狗了,要找一个有爱心的,有恒心的,有责任能力的,心理稳定的,在家里能说上话的、住房宽的、经济收入好的……来接他的衣钵养他的狗。本来养狗是小事,听他爹爹托孤的样子,倒把我吓坏了。我没有答应,但很被教授感动。这种心理很正常,你养了它,就要对它负责。就像我们可以到医院人流,但只要你生下了,哪怕是白痴,你也得把父母当到底,而且这种沮丧与艰辛也同时转化为一种天伦之乐,滋润我们在不幸的命运中努力前行。
还有比托孤教授更难爱的事哩。有一位朋友在海师当教授,养了一只鹦鹉。那鹦鹉是不关笼子的,就在屋里窜上窜下,窗户开着也不飞走。主人下课回来,它高兴死了,站在教授头上肩上,看主人备课改作业,还进厨房看烹调。鹦鹉后来生病了,教授大力救治,无力回天,真是欲哭无泪。教授用保鲜袋把鹦鹉的遗体包扎起来,放到冰箱的急冻室里,已经多年了,舍不得丢弃,开一回冰箱心沉一次,真是难受。
也有爱屋及乌的事。这位朋友在广州,是一位金领,养有一头猫,那猫有点自恋。有人不信,金领说,不信试试,他们一伙就回家去。大家憋着劲对这猫不看不睬不闻不问,只是说布什和萨达姆的事。那猫生气了,跳上金领肩头,用爪子堵主人的口,众人大骇,继而大笑,接着大赞……猫儿一副得意而且神气的样子。后来这猫得病死了,金领夫妇悲痛欲绝,如丧考妣。他们把猫最后没吃完的虾冷藏起来,以资纪念,也在冰箱里珍藏多年了。
所以,我不敢养狗猫的,心力不强折腾不起。要养宠物,乌龟倒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乌龟有灵性,不闹人。有没爱心的人把乌龟弄来垫床脚,不吃不喝也不能动的,乌龟不怕。听说有龟垫了二十多年的床脚,直到那人去世,人家把床移开,那些龟才姗姗离去。龟是不讲究吃喝的,它不大会烦人;我们也不大可能为乌龟送葬,龟很长寿;难过的是乌龟自己。我们照顾它这么久,它不可能不为我们的离世伤心,它念咒超度我们的亡灵是可能的事。乌龟的族源比我们人类长久得不知有多少倍了,乌龟琢磨的事为人所不知。
乌龟会对人发出一种信息。我有一位朋友能接受乌龟的话语。他到市场去,他会听到一种求救的呻吟,我的朋友会去寻找这个声音的来源,原来又是一只被逮在兜里待售的乌龟。我的朋友总是买下来,送给好心的人饲养。如果没人认养,朋友就会把它放到南渡江里去。乌龟不会掉头就走,在入水前,它会回过头来,作一种生离死别的一瞥。这是很高贵的一笔账了,它感激呢。这种感激是充天塞地的,是好心人有好报这信条的根据与来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