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心谨慎,一步步来到她的床下。月光很冷,悬在窗外的天上,不小心踩着它的光芒时,那感觉似乎会把人冻伤。
她睡得很沉,也不知在做什么好梦。我看着她的蚊帐,反复咀嚼着心里的嫉妒。
在经历这么多事情之后,为什么她还能安稳入眠呢?
杀了她就什么事情都结束了。
我一边这样想一边轻轻踩上椅子,对着她的脑袋,举起了刀……
被选定的仆人
学校里最近兴起了一种游戏,叫国王和仆人。规则很简单,选定一个人,往他的手机上发一条命令短信,让他代替你去做你不敢做的事情。接到短信的人做完之后,再随意发给下一个人,这样一直传递下去。
比如下课时在走廊里大喊十声,某某某我爱你。
比如午餐时对盛饭的师傅说,我要青椒炒肉不要青椒也不要肉。
这个游戏充满了刺激和挑战,发展到后来,甚至传说如果不按短信里的话做,就会遭遇不幸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很少有人不按上面的指示行动。
冉当然也是这样。
那天下午社团活动接近尾声时,冉的手机响了起来,脆生生的短信声打断了团长的话。
冉吐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地从包里将手机翻了出来。团长瞥了她一眼,准备继续刚才的发言。就在这个时候,冉忽然捧着手机惊叫了一声。团长不高兴了,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喉咙:“开会的时候请大家记得关机。”
我们社是学校里最小的社团,一共只有十个人,专门研究各种适合校园的小游戏,再把它们传遍整个学校。国王和仆人就是冉想出来的花样。
慧慧悄悄凑近冉,压低声音问了句:“没事吧?”
过了会儿,冉扯出个勉强的笑容,摇摇头说没事。当时我就坐在她身边。冉将手机放回包里,不经意地看了我一眼,发现我一直盯着她后,又赶紧转过脸去,不安地理着耳边的碎发。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转过头对着君眨眨眼。她笑了起来。这是我们俩半真半假的恶作剧。
冉,我,君,慧慧,团长,我们是一个寝室的室友。
刚才我往冉手机里发的短信只有几个字:“国王游戏,你去跳楼,否则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这当然只是个玩笑,谁会老老实实按照上面说的做呢。
可就在这天晚上,冉真的死了。
冉的尸体横陈在楼下,一直到天蒙蒙亮才被一夜未归的团长发现。尖锐又凄惨的惊叫声瞬间传遍了整栋宿舍楼,我被慧慧狠狠地推醒,跑到凉台上往外一看,冉就正正好睡在下方,四肢平摊,脸朝左侧,脑袋下面一大滩血。团长蹲在旁边干呕。
我的瞌睡猛地清醒了。君站在我身边,脸色铁青地安徽农村信用社招聘抓着我的胳膊。她的指甲有些长,几乎掐进我的肉里,很疼。她哆哆嗦嗦地嗫嚅着:“她怎么——会跳楼?”
我没出声,慧慧突然搭了腔:“她被诅咒了。”她顿了顿,回过头看着我们,“昨天冉给我看了短信,有人用国王游戏让她去跳楼,她说这种恶作剧不理就行,我还开玩笑说你不怕被诅咒吗?冉跟我说,她自己发明的游戏自己知道,哪里会有什么诅咒——再说,就算有诅咒,也是她去诅咒别人。”
慧慧话音落下,紧紧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倏然间,室内的温度仿佛降到了零度。君更加用力地抓住我的胳膊,我探头再看,冉还是那样睡在楼下一动也不动。可就在那个瞬间,我猛然发现她的眼珠似乎在朝上看,我愣了愣,赶紧缩回了头,感觉怀里的手机灼烫起来。
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冉当然不是被诅咒死的,她是被我和慧慧一起推下楼去的。那条短信,无意中成了冉的死亡预告。
其实最开始我并没有想杀掉冉,慧慧也一样。只是在看到昨晚发生的事情之后,我们觉得如果不这么做,就是浪费老天给的机会。没有事前的商量和计划,我们俩默契地一起把已经昏迷的冉推了下去。
反正她睡在那里,一个不小心翻身,也会自己掉下去的,我们不过是帮了她一把而已。
我嫉恨冉,从认识她的那天起。我和她是初中同学,高中同校,大学同寝,这悲哀的命运一直纠缠着我,怎么也无法挣脱出来。
冉对于我而言,是“别人家的孩子”。她成绩优异,个子高挑,脸蛋漂亮,态度谦和,还有大把的朋友。我们家每天的餐桌话题,冉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每次考试排名之后,老妈一定会拿着我的卷子,一边叹气一边摇头说:“你看看人家冉,这次又是前三名。”
过分一点时,她甚至会感叹说:“我怎么生了你这样的孩子,你要是冉就好了。”
这种话我从小听到大,也是因为她的存在,我被迫放弃了很多喜欢的东西。冉学钢琴,所以我也要学;冉的理科好,所以我也必须选读理科;冉要报考这个学校,所以老妈迫不及待地在我的志愿表上也填了同样的校名。甚至冉加入了这个莫名其妙的社团,我也必须跟着她一起进来。
她像挥之不去的阴影一样存在于我的生命里,我做的每一件事情仿佛都是为了超越她而存在。最可恨的是,冉每次都会扬起那张天真的脸,用懊恼的语气对我说:“讨厌死了,我这次又没有考好。光顾着玩了,都没好好看书。”
我当然知道她在撒谎,最好的证据就是考试头天她房间里一直亮到深夜的灯光。可老妈不这么看,她只会一边羡慕地赞美冉,一边对我投来幽怨的目光。这么多年来,她那种目光让我活得如芒在背。
慧慧的理由比我单纯很多,冉抢走了她的男朋友,仅此而已。
那天是我的作品得到小说大赛铜奖的日子。我迫安徽政法干警考试网不及待地往家里打了电话,觉得这么多年终于有一件事情可以让老妈脸上有光了。可就在我一口气说完之后,电话那头传来老妈幽幽的叹息:“你天天弄这没用的有什么意思,人家冉上次得了英语大赛的一等奖呢。她妈妈到处炫耀,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就不能拿个英语的奖励给我看看?”
我没等她说完就暴躁地挂了电话。正当我准备去什么地方转转散散心时,忽然看见了远处拉扯做一团的冉和慧慧。
那天晚上,我陪着哭成泪人的慧慧坐在大排档里喝了通宵。最后她晕晕乎乎地趴在桌子上,浑身散发出酒气和烧烤味儿,一边打着酒嗝一边擦着眼泪跟我说,要是冉死掉就好了。
那句话让我打了个寒颤,因为我发现自己在那一瞬间,竟然无比认同这个想法。
第二条短信出现了
冉的死成了学生间最大的谈资。老妈在电话里不断叹息,这么有前途的姑娘怎么这么早就香消玉殒了。我随便敷衍了两句,挂上电话。
很快,国王游戏里真的存在诅咒这个说法在校园里散布开来。同学们从各种小道消息里知道了冉死前收到的短信内容,事情被越传越玄,添油加醋成了无数版本。
学校下令禁止了国王游戏。
我将那张电话卡折了,丢进下水道里。匿名卡,现在没人能知道短信是谁发出去的了。
冉死后一个礼拜,我们寝室每个人都早出晚归,尽量避免彼此间的接触。听说慧慧的男友又回到_,她的身边,团长继续主持着社团活动,没有冉的世界里,我乐得清静。
可就在冉的头七那天晚上,我们结束社团会议,一起往寝室走时,团长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的短信音和冉的一模一样,又尖锐又刺耳。
团长一边唾沫横飞地说着下一步的计划,一边摸安徽公务员考试时间出手机来看。可在看清楚短信的那一瞬,她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整个人愣在原地,长长的影子拖在身后,被树影纠缠着。我赶紧扶住她,君探头去看,只见她手机上写着:“国王游戏,说出你做了什么,否则我会来找你。”
这其实只是个很简单的指令,团长却如临大敌,几乎握不稳手机。君担心地询问着,我跟慧慧使了个眼色,一起默默地退到一边,不动声色地看着团长。
“开玩笑,哪里有什么诅咒。”团长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安,她犹豫了下,将短信删掉,回过头看着我们,就像怕我们知道什么一样,多余地补充道,“再说,我做过那么多事情,我哪知道他要我说的是什么。”
“这个人是准啊?为什么说他会来找你?”君问道。
团长烦躁地挥了挥手,音调不自然地有些上扬:“我哪里知道他是谁!爱找就找呗,有病。”
我们都知道团长做过什么,可我们不知道究竟是谁给她发的这条短信,是有心还是无意。
可就在我们弄明白之前,第三天,团长走到寝室楼下时,被一个从天而降的花盆砸死了,鲜血在她身下晕开。
那天下午,团长不知为什么翘了课,一个人先回了寝室。等我们回去时,楼下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我们扒开人群进去看,周围的人见是我们,都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慧慧惊叫一声瘫坐在地上,接着捂住了嘴。我全身冰冷地站着,君像上次一样抓着我的胳膊,生疼。
团长的父母赶来,呼天抢地了一阵。我们关着寝室的门,捂着耳朵坐在各自的床上一声不吭,这期间,慧慧一直跟我发着短信。
“你怎么看?”
“我不知道。”
“难道真的是诅咒?”
“别胡说,没那种东西。”
我停下来,回想起团长的死状,恶心的感觉混合着惊惧翻涌上心头。过了会儿,手机又亮了。
“你说,会不会跟冉有关系?”
“你别乱想了,这个世界上没有鬼。”
我打下这句话,很快,慧慧那边又传束一条。
“但是,团长脑袋被砸的位置,和冉一模一样。”
就是这句话,如同惊雷一样在我脑袋里炸开了。
真的是诅咒吗
当初给冉发那条短信的主意是君出的。她只是觉得好玩,想吓唬吓唬冉。可没想到后来弄假成真。君已经很长时间不跟我说话了,仿佛她心里已经认定这件事与我有关,虽然她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
直到团长死了,君才在某节选修课上,特意坐到我身边:“我们寝室已经死了两个人了——”
她开口就是这句话。我一愣,回头看着她。周围认识我们的同学自动规避,我们周围形成了个无形的小圈子。
“其实冉死后,警察来调查的时候,特别问了我一些事,我一直很在意。”她伏在我耳边喃喃着,“他们问我那天晚上冉有没有和人起争执。我说我不知道。他们接着又问我,有没有听见打斗的声音,我说没听到。最后他们让我留意和冉有过冲突的人。”
“冉不是自杀吗?”
“不是,至少——警察觉得不是。”君用别有深意的眼神看着我,“好像说冉在跳楼之前,头上已经有伤了。”
我的心跳一滞,直视君的眼睛。她温润的呼吸拂过我的耳朵,接着开口:“你说,会不会跟团长还有慧慧有关系?我看到过她们和冉吵架。”
那一刻,我一下从头凉到了脚。
下午我回到寝室。还没进楼,慧慧突然从一边跳出来,抓住我的手把我拖了过去。她脸色惨白,哆哆嗦嗦从怀里摸出手机递给我看:“国王游戏:坦白你的罪过,否则我会来找你。”短信内容和团长收到的一模一样。
慧慧抓着我的袖子不断抽泣:“怎么办,怎么办啊?我早说了是诅咒你不信,现在她找上我了,怎么办?”
我皱着眉保持沉默,我觉得这姑娘戏演得真不错。这一切都是慧慧导演的,君的话提醒了我。那天晚上只有我们两个看到了团长做的事情,冉脑袋上的伤也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她怕团长最终会怀疑到我们身上,所以先下手为强,还布下了这么一个诅咒的骗局。
不知道她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想到这里。我甩开她,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行了,别装了,哪有什么诅咒,事情都是人做的。”
慧慧一愣,睁大眼睛看着我:“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比我清楚。”
她顿了半晌,忽然后退了一步,闭上嘴。我瞥了她一眼,闲闲地靠在墙上:“反正两条路,要么你坦白,只要你有这个胆量,要么你就等着诅咒降临到你身上来。”
“坦白?你不怕我把你供出来?!”
“我不怕。推人下去的是你,提出这个主意的也是你。别忘了,从始至终我可是一点都没碰到她。”
“你什么意思!”慧慧红了眼睛,抓住我的领子吼了起来。路过的人盯着我们看,脸上的好奇一览无遗。我抓住她的手腕,压低声音:“这里不方便,我们出去说。”
我带着她出了校门,来到当初我们吃大排档的地方。也许是最近查得严,街上人烟稀少。我们拐过正街,来到小巷。最近这里施工,建筑材料乱糟糟地堆了一地,巷口竖着个歪歪斜斜的牌子,上面写着“小心高空坠物”。
我退后一步,这真是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慧慧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我:“是你吧?”
“什么是我?”
“是你发短信给我的,也是你杀的团长吧?你怕她把事情说出去,现在也想对付我。”
我一愣,怒极反笑:“你还贼喊捉贼了,我没质问你,你倒好意思来质问我!”慧慧背对着月光,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得她整个人突然安静下来,连呼吸都是轻轻的,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咧开嘴笑起来,接着伸手抓住我的领子,力气大得离谱,那样子诡异又骇人。
“我不会跟任何人坦白的。”她的音调有些奇怪。
我烦躁起来,一把推开她:“不坦白你就去死!”
没想到这么一推,慧慧就失去重心往后栽倒。等我反应过来去看时,她的后脑已磕上一支长钉,那位置和团长打在冉头上的地方一模一样。
是谁躲在暗处
我没敢回寝室。事实上我根本不明白究竟哪里出了问题,我不相信诅咒或者鬼神的说法,这个世界上作恶的只有人而已。但我不明白为什么连续死了三个人,而且连伤口都那么凑巧在同样的位置上。
慧慧笑着对我说的话一直在我脑子里回荡着。我跑到那天晚上我们把冉推下去的地方,坐着吹风。
冉是被我们三个一起杀死的。接着团长死了,然后是慧慧。如果说这一切都是慧慧主导的,那么此刻,我手机上的短信又是谁发来的呢?
国王游戏:坦白你做过的一切,否则我会来找你。
我抱着脑袋,怎么也想不透这一切。那天晚上,慧慧神秘兮安徽选调生兮地告诉我,她看见团长和冉起了争执,两个人一起上了天台。本来只是好奇,我和慧慧偷偷跟上去,藏在一边观望。团长情绪激动,似乎是冉做了什么手脚,抢走了团长参加演讲比赛的机会。接着,冉冷嘲热讽了几句,意思是团长就算去了也不可能拿奖,不如把名额让给有能力的人。
我对此毫不惊讶,冉本身就是一个爱出风头的家伙,只有不明真相的人才觉得她温柔可爱。慧慧冷淡地在我身边吐出一句话:“我要是团长我就把她给推下去。”
那话才刚说完,团长忽然大叫一声,捡起身边的石头,对着冉的脑袋敲了下去。冉身体晃了晃,倒在地上。团长吓懵了。我们也懵了。过了几秒钟,团长哆哆嗦嗦地蹲下身,像是确认什么似的看着冉,紧接着把石头往边上一丢,头也不回地跑下了楼。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我和慧慧谁都没说话,只是捂着嘴,紧紧地把背靠在墙上。呼吸声沉重地回响在耳边,我和她对视一眼,又探出头去看,冉还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她就这么死了?”慧慧小声问我。我看了她一眼,她目光灼灼,带着一种期待的意味。
我们跑过去,我摸了摸冉的鼻息,还有做弱的气流。她后脑上被石头砸到的地方还在往外冒血,头发被血凝住,杂乱地纠缠在一起。慧慧咬牙盯着冉,我们谁也没动,没有准备救她,没有准备叫人。
过了会儿,慧慧轻轻地开口:“呐,她睡在这里,就算醒了,也会晕乎乎地掉下去吧?”
我点了点头,慧慧嘴边咧出个笑容。
我现在就坐在当初慧慧把冉推下去的地方。
我觉得整件事情里有什么关键的东西被忽视了。为什么会专门住我们的手机上发短信?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连冉头上的伤口都一清二楚?这不应该只有我们三个人才清楚吗?
伤口?伤口!
我怎么忘了,还有另一个人也知道呢……
我小心翼翼地爬上君的床铺。她安静地躺在上铺,大被蒙头,身体没有丝毫起伏,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我高高举起刀子,刀刃上反射出窗外的月光,几乎把我冻住了。一切都是她在搞鬼,虽然我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团长的死,我和慧慧的内讧,都是她做出来的好事。从出事之后,她一直在黑暗里窥视着我们,隔着蚊帐,猜测我们的心思。
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在你睡着的时候,永远有一双眼睛盯着你的脊梁。而现在,她说不定正在梦里嘲笑我们这群胆小的家伙。
“我不想死,也不想坦白什么,所以——你去死吧。”我轻轻在她耳边呢喃,鼓起勇气,攥紧了刀柄。可就在我马上要刺下去的一瞬间,君突然转过头,睁开了眼睛,撩开被子坐了起来,就像从未睡着一样!
我一哆嗦,刀子差点掉下去。她没有惊愕,没有慌张。只是瞪着那双圆圆的眼睛看着我,接着对我笑了笑。
她对我笑了,一个要被我杀掉的人对我笑了!
“你笑什么!你在笑什么!”我大吼着。
君仿若未闻,笑声越来越人,嘴张得越来越开,就像要把整个脑袋从中间劈开一样,就像被我失手推上钉尖的慧慧一样笑着!
我愣愣地看着她,她的牙齿森白,笑声剧烈,甚至能看见黑糊糊的喉咙。她举起手,指着我,用一种缓慢的语速说道:“看看你后面有什么!”
我僵硬地转过头。冉当初的话忽然闪进我的脑海,她说这是她发明的游戏,就算有诅咒,也是她去诅咒别人。接下来的一瞬,巨大的恐惧将我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