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又恢复了喧闹,被小个子招来的人各自散去,又开始跟同伴吃喝聊天。
杨锐还在看着门口,琢磨着中村为什么会流泪,是气愤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也许池上的最后一句话伤了他。
“小孩,”马丁的声音把杨锐从思考中拉了回来,他扭过头,看马丁走到他前面,拍着自己的肩膀说:“以后他们再找你麻烦,你只管找我,妈的,我现在看见那些日本人就手痒。”
“谢谢你,马丁,不过我看他们暂时不会找麻烦了。”
“别客气,举手之劳。”马丁学着杨锐以前的口气答道,然后笑笑走开了。
金敏泽面无表情地从杨锐面前走开,只在看见后者感激的笑容之时回了一个简单的微笑。杨锐看着他的背影,明白他的出现,帮自己是一个原因,想找日本人打架还是主要的动机,可惜仗没打起来,这让他很郁闷。
鲨鱼回到了自己的小单桌,抬头看到杨锐在向自己这边投来感激的目光,便微笑举杯示意,然后把酒一饮而尽,只不过他没有像刚才杨锐等人那么夸张地打嗝。杨锐收回目光,暗想自己跟鲨鱼的交往并不是很深,也很少说话——鲨鱼虽外表凶悍,其实内在很腼腆,杨锐也只是因为两个人不同种族却同姓氏而对对方有较深的印象;可今天他竟能出面帮自己,让杨锐感到很意外。他很想过去主动和鲨鱼聊聊,敬杯酒以表谢意;但看见泰戈尔招手让自己过去,也就放弃了刚才的想法。他跟霍克等人打过招呼,便来到泰戈尔和纳帕伊的桌子前。
“我知道中国人喜欢以酒会友,我们敬你一杯。”没等杨锐说话,泰戈尔先举起了杯。
“佛教徒不是戒酒戒荤吗?你们可全犯了。”杨锐笑呵呵地接过纳帕伊递过来的一杯扎啤,看着满桌的鸡骨头和酒杯打趣道。
“我们只信奉佛教的教义,却不是出家忍受戒律磨练。来,喝。”纳帕伊也举起杯。
三人很有默契地把杯高举,却没碰到一起——杨锐刚才的窘境,泰戈尔他们想必也看到了,喝酒不是拼酒,高兴就好,没必要再喝那么多。
酒后闲聊,杨锐和泰戈尔又谈论起物理。看着两人争论着聚变能的最大利用值和反物质的有效利用,纳帕伊笑呵呵的当着听众。纳帕伊是个农家子弟,没读过太多的书,听如此高深的物理争论当然是在听天书。但他并不厌倦看这两个有点醉意的人的红脸争执,相反,他觉得很有趣。他很佩服泰戈尔的头脑,因为自己没多少文化,他对大学毕业的泰戈尔很是崇拜;而杨锐的随和和诚恳,让他也觉得亲切。毕竟印度政府在世界政界一贯的墙头草作风让很多国家感到反感,所以印度人在国际上也很孤立;更何况,在“猎狗”里就只有他们两个印度人。
和睦的气氛被小个子的介入给打破了。小个子有点喝多了,一直吵着要跟杨锐喝个痛快,可见杨锐一直没有回来就有点急。喊过几次没效果之后,小个子干脆走过来找杨锐回去。
见到美国人来,两个印度人脸色沉了下来。但左右都是杨锐的朋友,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却没了再喝下去的兴趣,于是与杨锐告别,回营房去了。杨锐看着他们的背影,暗叹口气,他们仍然仇视美国人,尽管那些美国人不是坏人。
回到原来的四人桌,又陪着小个子喝了两循酒,杨锐的脑袋有点晕,算算自己已经喝了差不多七、八杯啤酒了;对面,小个子已经浑身发红,嘴都咧得合不上了;剩下两个人也有了五分醉意。霍克还是那么平静,西蒙则不停地和小个子侃着荤话。杨锐虽打小就在母亲的辅导下开始学习英文,但都局限于书面,对这种赤裸裸的粗俗口语是半懂不懂,只好在一旁傻乐。
“嘿!知道我刚才看见了什么?”杰弗逊走进门,见到小个子在这便挑着他那高八的度的尖嗓子喊着走了过来。
“鬼才知道你看见了什么,不过强尼,你可错过了一场好戏。”小个子看到杰弗逊来了,更是兴奋了。因为性格相似,趣味相投,小个子和杰弗逊从认识那天起就成了很要好的朋友。
“什么好戏?”杰弗逊来了兴趣。于是小个子用他那有点僵硬的嘴,把刚才和日本人对峙的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难怪池上会那么冲动,竟然把瓜内尔给打了。”
“你说什么?”四个人除了霍克,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就是我刚才进来时要说的。那时我正和瓜内尔说话,池上和那些日本人从我们身边走过。突然池上像发疯似的踢了联合国旗旗杆一脚,瓜内尔当然不会放过他,就喊了一声:‘上等兵,你在干吗?’池上没理他,还在踢,嘴里还骂着,旁边那些日本人拦都拦不住。瓜内尔听不懂日语,估计以为是在骂自己,就上去扯住池上,没想到池上回头就是一个反手拳,当时就把瓜内尔打趴下了。结果……”杰弗逊撅嘴摊开双手。
“怎么样啊?”小个子问。
“几个国际宪兵上来就把他给摁住了。后来默菲也出来了,罚他禁闭三天。”
“嚯,这回大田有伴了,”小个子笑道:“这些日本人还真有意思。”
“强尼,这半天你就看见这点事吗?我可记得从我们一开始吃饭就没见你。你跑哪去了?还有你怎么和瓜内尔在一起?”西蒙问。
杰弗逊拿起一杯啤酒,咚咚灌了几口,抹抹嘴说:“开始我是跟‘秃鹫’的人聊了一会,怎么说我也把他们的一个弟兄打得破了相,得赔个不是;然后跟他们喝了些酒。这些人还真不错,挺够意思的,咱们把餐厅占了,他们就在操场上进餐,也没什么抱怨。对了,小孩,他们的一个中尉还是中国人,叫……叫什么来着?哦,对,叫陈。有机会让你们见见面,他跟你一样,是个大好人。”
“好啊。”杨锐明白,那中尉姓陈。其实他巴不得马上去见,好长时间没见到自己的国人了。
“然后看见了瓜内尔,我就问他,为什么他们明明中了木仓却没有死。你们猜怎么着?”杰弗逊故弄玄虚。
“打他们的是空包弹,他们身上再安上几个爆点,在看到对方开木仓时引爆它们,把衣服炸碎就成了,就像拍电影一样,”小个子撇撇嘴。“你去了半天就问出这么几个用想都能想出来的答案啊?”
“狗屎,”杰弗逊急道:“那格兰特的事你怎么说?我可亲眼看到他身前的沙子被子弹打起老高。”
“你说呢?”小个子故意逗他说。
“其实马拉奇那木仓本来打的就是实弹,不过偏了一点点,子弹从格兰特的腋下钻了过去,但从远处看就像子弹穿透身体一样。”杰弗逊一本正经地说。
四个人互相看看,被杰弗逊缺心眼似的单纯弄得无可奈何。小个子最先忍不住笑起来,其他人也跟着笑了。
“嘿,你们笑什么?我说的是真的,这很可笑吗?”杰弗逊一头雾水。
笑声被杰弗逊的一脸无辜带上了一个新的高度,最后连他自己也呵呵地乐了起来。
就在这样的笑声中,他们又喝了很多酒,一个多月的压抑都在狂笑和酒精中得到了发泄。这是杨锐在‘猎狗’中最快乐的一天,有这么多的朋友,有这样的轻松,他一直在呵呵地笑着;此时,他感到外面的天好蓝,太阳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