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年轻的亚裔女兵，大眼睛，鼻子小巧，嘴唇上涂着淡淡的唇彩，耳朵也不大，耳垂上带着一对蓝色的耳钉，长发被盘到头顶，只留出丝丝碎发在前额形成刘海；头戴墨绿色贝雷帽，身上整齐的褐色制服，双肩带上等兵军衔肩章，左臂上缝着冷蛇的臂章，胸前一枚铜质橄榄枝勋章在灯光下闪着耀眼的光，下身着藏蓝色齐膝制式军裙，脚蹬油亮的黑色短靴。她个子不高，体态匀称，面容白皙，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而精通中国武术的杨锐能够感到，眼前的这个人内家功十分了得，因为两人都没发觉她是何时站在桌前。
“请坐。”杨锐用中文回答。女兵轻盈地坐在一把椅子上。
“你怎么知道我是中国人？”杨锐问。
“直觉。”
杨锐淡淡一笑。“这似乎是女人回绝别人问题的通用答案。”
女兵也笑了。“你朋友？”她轻轻地向中村扬了扬小巧而圆润的下巴问。
“是的。”
“中国人？”她想必是看出中村对他们说的中文一直处于迷茫的状态。
“不，”杨锐顿了一下。“是日本人。”
女兵脸上露出了些许不自在的神情。“我们能单独待一会么？”
没等杨锐回答，听不懂中文的中村也感觉出了来者对自己的不友好，于是他站起身，对杨锐说：“我去别处转转，你们聊。”临走前，他礼貌地向女兵点了点头。女兵却没有任何反应。
中村走后，女兵主动伸出了右手。“我叫柯云，叫我小云好了。”
“我叫……”
“你是杨锐，对不？只用一支步木仓就炸毁一辆地上人坦克的英雄。”柯云抢说道。
杨锐先一愣，然后谦虚一笑：“运气好而已，他们都叫我小孩，很高兴认识你。”杨锐握住那只手，感觉那是无比的柔软和光滑，相比之下自己的手简直跟化石有一拼，硬实而粗糙……
“小孩？呵呵……真有意思。为我们相识喝一点，要知道在这么个环境里遇到个中国人是多么不容易。”柯云举起杯。
“我也一样。”杨锐喝了口啤酒。“我已经快八个月没见到自己的国人了。冷蛇也就只有你一个？”
“是啊，”柯云瘪了下嘴。“如果打到亚洲就好了，那时应该我们的人会多起来。呵，即使在混编部队里，人人也都是为自己考虑，是吧？”
杨锐没有回答，他有点不想涉及这样尴尬的问题。在他的心里，既然是合作就不要分什么你我，可能现实并不是如此，但他还是不愿去面对。唯一的安慰是，他在这个环境里与其他人相处很好，大多数人还是能不分你我地在一起。这可能与战斗性质有关系，毕竟冷蛇大多情况下是在潜伏之后单独行动，队友间彼此联系不多，所以同队的人之间有些生分；不像猎狗，基本上是野外作战，团结合作是取胜的根本。
“对了，你怎么和那些日本鬼子成了朋友？”看到杨锐没有回答，柯云换了个话题。她边问便瞥了一眼猎狗里的那些日本人，目光正好跟池上那猥亵的目光撞上，她白了一眼，池上又讨了个没趣。
“中村？刚入队的时候那些日本人时常找我麻烦，只有中村诚心地帮我，所以我们就成了朋友。至今其他日本人和我还是格格不入。”
“还能有这样的日本人？少见！”柯云撇撇嘴。“反正我是看不惯他们，真恶心。好在我们队里暂时还没有那些猪猡，所以，我很同情你！”柯云突然像小女孩一样一字一顿地说完最后几个字，然后调皮地撅起嘴看着杨锐。
杨锐被她逗得扑哧笑了。
“这样就对了，干嘛一直沉着脸？笑笑多好。”柯云也笑了。
“其实一个多月前我还是很爱笑的。”杨锐收住了笑，但脸上已然没了刚才的沉闷。“只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压得让我有点透不过气。”
“你们的事我也听说了一点，结训考核不是很顺利，首战也拼得很惨。但我们还得活着，是么？”
“看来任何人都比我看得清，”杨锐自嘲地一笑。“只有我还陷在里面爬不出来。”
“旁观者清，所以有时即使你参与了，也要把自己当作旁观者，这样会好些。”
“我试试吧，谢谢你。”杨锐向她举杯。
“别客气，在异国他乡，相遇也是缘分。”柯云举杯应道。
“铛。”清脆的声音响起。
“嘿，小孩！”杰弗逊人未到声先到。
杨锐和柯云看过去，那小子正搂着那个波霸走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亚裔军官。
“你也在忙啊？哈哈。”杰弗逊看到了柯云。
“没你那么潇洒。”杨锐笑道。“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战友，杰弗逊；这是我刚遇到的朋友，柯云。”
柯云朝杰弗逊点了点头，对方也一笑。“莎拉，很巧啊，她也是澳大利亚人。这是我跟你说过的，杨锐，我们的小孩。哈哈。”
杨锐也一笑致意。一个队里出来的柯云和莎拉想必也是熟悉的，她们互相看了一眼，笑了。
“这你猜是谁？”杰弗逊指着旁边的军官问杨锐。
杨锐看了看那军官，他是国字脸，浓眉大眼，高鼻梁，一看就很有中国味。但杨锐却从没见过，摇了摇头。
“我跟你说起过的，秃鹫的陈中尉。”
杨锐恍然大悟，马上敬礼。对方回礼后马上握住了杨锐的手，“陈云海，早就听杰弗逊说过你，但一直没机会见面，惭愧啊！”低沉而厚重的东北话传进杨锐的耳朵，让他的心又温暖了一分。
“该道歉的是我，那次真应该去看你。”杨锐被说得烧耳根了，连忙应道。
“这位也是咱们的国人吧？”
“冷蛇三分队，柯云。”柯云回答。
“呵呵，坐，坐。”豁达的陈云海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已然成了这张桌子的主人。“哦，看我都忘了，杰弗逊，和你朋友也来坐。”中尉换成英语说。
“不打扰你们开中文派对了，我们还要忙呢。”杰弗逊挤弄着坏笑说。“小孩，明天我们一起出去吧，带上你的朋友。”
“知道，玩好！”杨锐朝杰弗逊挥挥手。后者搂着莎拉走了。
“明天？”陈云海问。
“明天我们去唐人街，吃家乡菜，一起去吧。”
“好啊，嗨，吃老外的面包加奶油我都快腻死了。”陈云海显然也是个馋虫，完全放掉了架子，像个小孩子，惹得柯云咯咯地笑。
陈云海向吧台挥出三根手指，服务的勤务兵马上把三杯啤酒送了过来。
“他乡遇故知啊！难得，来干一个！”中尉举杯。
又是三个杯撞到了一起，而此时的杨锐已经彻底从刚才的消沉中解脱了。
